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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河边试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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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慈恩寺的山门,外间喧嚣的市井声浪扑面而来。我在寺门口的青石台阶上驻足片刻,晨风带着煤烟与马粪的混杂气味拂过面颊。隔着热闹路的车马人流,小河沿那一片灰蒙蒙的棚户区就在对岸静默着,像一块贴在繁华表皮下的溃烂疮疤。

我深吸一口气,将瓜皮小帽的帽檐又压低了几分。既然觉明方丈指明了方向,不如就先沿着小河沿走一走,亲眼看看这“杂巴地”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说起来惭愧,我虽在盛京长大,却从未真正踏足过这片区域。当年混迹的无非是皇城内的四平街、老北市、中华路那几条最繁华的街巷,出入的是戏园子、酒楼、洋行,看的是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至于这东南隅的小河沿,只从下人口中听过些零碎片段。当年,五夫人曾因张大帅在此看中一位从河北来卖艺的西河大鼓女艺人,多次请到帅府唱堂会,气得五夫人大发雷霆,最后将那女艺人赶出了盛京城,并严令禁止我们这些小辈到那“下三滥的地方”去耍。于是,小河沿在我记忆中,便只剩下一个模糊而鄙夷的标签:“杂巴地”。

我沿着河岸的土路缓步走去。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青石板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冻得硬邦邦、又被无数脚印车辙碾得凹凸不平的泥地,间或露出水质浑浊,泛着青灰色的油光,靠近岸边的地方结着薄冰,冰面上漂浮着菜叶、碎布、甚至还有一只僵死的耗子。空气里那股属于市井的生命力暖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河水特有的腥臊气、垃圾腐烂的酸臭,以及劣质煤球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

两岸景象果然如觉明方丈所言。河西岸尚有慈恩寺、般若寺那高大肃穆的围墙,虽朱漆剥落,却仍维持着佛门净地的庄严气象。而河东岸,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密密麻麻的棚屋依水而建,像是从河床上自然生长出来的、畸形的蘑菇丛。有土坯垒的矮房,墙皮大块脱落;有木板钉的窝棚,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用粗麻绳拴在岸边的柳树桩上;更有甚者,直接用破帆布、芦苇席搭成三角锥形的“马架子”,四面漏风。这些棚屋之间挤出的通道窄如缝隙,地上污水横流,在严寒中冻结成一道道黄黑色的冰棱。晾晒的破旧衣物——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开裆的裤子、辨不出颜色的床单挂在竹竿或树枝上,在腊月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面绝望的旗帜。

我放慢脚步,目光谨慎地扫视着这片区域。时近晌午,却少见炊烟,偶有几点微弱的煤球炉火在棚屋深处闪烁。几个穿着臃肿破棉袄的孩童蹲在河边,用木棍敲打着冰面,小脸冻得通红,眼神却空洞麻木。一个驼背的老妇坐在自家棚屋门口,就着昏暗的天光缝补渔网,手指冻得像胡萝卜。更远处,依稀可见几处用芦席围起的空场,地面压得平整,旁边还立着褪了色的布幌子,上面字迹模糊难辨——那大概就是昔日说书唱戏、打把式卖艺的场地了。

这里曾经也是热闹过的。我听府里老管事讲过,小河沿早年以莲花湖水闻名,夏秋时节,两岸垂柳依依,湖中荷花接天,是城里人消夏游玩的去处。沿河有不少撂地卖艺的、说相声唱大鼓的、抽签算卦的、卖小吃零嘴的,吆喝声、锣鼓声、叫好声混成一片,人们便戏称此地为“杂把地”,取其混杂热闹之意。

可“九一八”之后,一切都变了。东三省官银号及其在小河沿的建筑地产全被敌伪强占,河道疏于治理,莲花湖逐年淤塞,游人渐稀。那些靠游人吃饭的艺人、小贩失了生计,有的远走他乡,有的便沦落在此,与原本就栖身于此的赤贫者、流浪汉、逃难者挤在一起,用破木板和烂席片搭起一个个勉强遮风挡雨的窝。昔日“杂把地”的烟火气,如今只剩下“杂巴地”的穷酸与破败。

我正暗自唏嘘,忽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女人呼救声随风飘来。

“放开……救命啊!来人啊!”

声音是从前方约三十步外、一处较为突出的河湾处传来的,那里有几丛枯黄的芦苇,还有一座半塌的、像是废弃渡口棚屋的残垣。

我心中一紧,脚下已不自觉地加快。绕过一堆积雪未化的垃圾堆,眼前景象让我怒火骤起!

两个穿着脏污棉袄、身材壮实的汉子,正将一个年轻女子逼在破败的棚屋墙根。女子身上的碎花棉袄已被扯开,露出里面单薄的、洗得发白的衬衣,领口被撕裂,露出一截冻得发青的脖颈和锁骨。她拼命挣扎,双手被其中一个汉子死死钳住,另一人则淫笑着伸手去扯她的裤腰。女子头发散乱,脸上泪痕狼藉,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时值冬日午后,天色阴沉,这河湾处又偏僻,除了远处棚户区几个闻声探头、又迅速缩回去的脑袋,竟无一人上前。

“赶紧住手!”我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前,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发颤,却刻意压低了,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光天化日,你们敢如此张狂!”

那两人闻声回头。都是三十上下年纪,面目粗糙,眼带凶光,腮帮子上横肉堆叠。钳住女子双手的那个,左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斜划到嘴角,在晦暗天光下更显狰狞。另一人则生着一双三角眼,看人时目光阴鸷如毒蛇。

他们见我孤身一人,穿着半旧长衫,像个文弱书生,脸上惊愕之色很快转为不屑与恼怒。

“哪来的酸丁,敢管爷们的闲事?”刀疤脸啐了一口,手上力道不减,那女子疼得呜咽一声。

三角眼松开扯裤腰的手,转过身面对我,狞笑着活动手腕,指节捏得咔吧作响:“小子,识相的就滚远点,别自讨苦吃。这地界儿,死个把人丢河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我强压怒火,试图用最冷静的语气说道:“放开这姑娘,我让你们走。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是怕事。”

“嘿!”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怪笑一声,“哥,听见没?这秀才还跟咱们讲条件呢!”

话音未落,那三角眼已不再废话,猛地朝我扑来!动作竟相当迅捷,显然是常打架斗殴的狠角色,一拳直捣我心口,带着风声。

我下意识侧身闪避,同时抬腿格挡。这两个月在金佛寺,虽主要精力放在“心灯觅影”的密法修持上,但基础的拳脚功夫也未曾完全丢下,况且还有云丹师父和洛珠师兄教过的一些武艺。这一下闪得及时,三角眼的拳头擦着我胸前棉袄掠过。

但我低估了这两人的凶悍与配合。就在我闪避三角眼的瞬间,大方脸竟松开了那女子,从侧面一步抢上,一记势大力沉的扫堂腿直踢我下盘!那女子脱了钳制,吓得瘫软在地,却一时爬不起来。

我快步后跳,鞋底在泥泞的冻土上打滑,险些摔倒,狼狈地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心脏怦怦狂跳,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与一种久违的、被逼到绝境的应激感。老子在外面啥时候打仗吃过亏?那些年盛京城的那几场恶仗,哪个少了我!

这两人见我步伐凌乱,更是气焰嚣张。

“就这两下子也敢充英雄?”三角眼嗤笑,与大方脸一左一右,缓缓逼上。他们步伐沉稳,眼神凶狠,显然打算彻底解决我这个“麻烦”。

退无可退。身后是冰冷的河水,两侧是乱石杂草。瘫软在地的女子绝望地看着我,眼神如待宰羔羊。

一股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我丹田深处猛地窜起!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睡已久的力量被外界的威胁与内心的决绝骤然唤醒的悸动!它顺着脊柱攀升,瞬间冲入四肢百骸,血管里像有熔金流淌,耳中仿佛响起低沉威严的诵经声。

是了……阎魔德迦金刚怒目密法!

这两个月来,我日夜观想本尊法相,持诵真言,以心灯寻觅金佛灵光,那些深奥艰涩的密法要义、手印咒语、气脉运行轨迹,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深处。它们并非只是用于感应的“术”,更是降魔护法的“力”!只是在金佛寺安宁的环境中,我从未真正需要、也从未尝试去引动这股力量。

此刻,生死威胁当前,救人执念炽盛,那一直被小心翼翼约束、用于“感应”的密法真力,如同决堤洪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后退。脚下站定,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目光沉静地看向逼近的两人。心中默诵“阎魔德迦金刚怒目真诀密咒,同时观想本尊神威:九面三十四臂十六足,九面代表佛陀九类教法,居中黑色牛头象征镇压阎王。三十四臂加身、语、意对应三十七道品,右八腿压八天王象征八成就,左八腿压八女明王象征八自在清净。双身相中明王代表慈悲,明妃金刚露漩象征智慧,体现“悲智合一”教义九面目圆睁、周身烈焰环绕、手持金刚杵的威严法相。

顷刻间,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周围喧嚣的风声、河水的流淌声、远处模糊的人声,仿佛瞬间退去。世界在我感知中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异常缓慢。我能看清三角眼拳头袭来时,棉袄袖口崩开的线头;能看见刀疤脸狰狞表情下,腮帮肌肉的细微抽动;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汗臭、劣酒和暴戾的污浊气息。

而我自己体内,那股热流奔涌更疾,循着某种玄奥的路径,在四肢百骸间奔腾鼓荡。皮肤微微发烫,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体表流转。我甚至能“看见”,心轮处有一点金光亮起,虽微弱却顽强,如同暗夜中的第一颗星辰

“装神弄鬼!”三角眼被我突然沉静下来的姿态激怒,暴喝一声,拳头已到面前!

我没有再躲。几乎是本能地,右手抬起,五指并非握拳,而是结了一个简单却稳固的“期克印”——拇指压住中指与无名指,食指与小指自然伸直。这是阎魔德迦手印中,象征“镇压与摧毁”的起手式之一。

没有碰到他的拳头。

在三角眼的拳头距离我手掌还有半尺时,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从我结印的手掌前方猛然迸发!

“砰!”一声闷响,如同重锤击打皮囊。三角眼前冲的身形骤然停顿,脸上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愕与痛苦。他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充满弹性的铜墙铁壁,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飞出去,“噗通”一声摔在三四米外的泥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大方脸惊呆了,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刹住,瞪大眼睛看着同伴,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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