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再掀波澜(1/2)
郑少真从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下来时,皮鞋踩在省行署大楼的花岗岩楼梯上,发出规律而克制的“嗒、嗒”声。这声音他听了十几年——从何箴还是个处长时就跟在身边,那时脚步声是轻快的,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切;后来何箴升迁,他的脚步声变得沉稳,每一步都踏得扎实;如今何箴坐上了省主席的位置,他的脚步声已经修炼到了无声无息的境界,若非刻意为之,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秘书,尤其是领导身边的第一秘书,其实就是领导延伸出去的手和眼。手要稳,眼要毒,心要细。郑少真深谙此道。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知道什么话该递上去,什么话该截下来;知道哪些人该引见,哪些人该挡驾。这些年,他帮何箴处理过不少“棘手”的事:,想拿批文,得先过他的关;某位同僚想攀关系,得先买他的账;甚至某些上峰派来“考察”的钦差,也得先在他这里“通通气”。这些事都不在明面上,都在茶水里,在饭桌上,在看似随意的谈笑间。就连金佛失窃案,这种本该省公安厅督办的事情,都由郑少真挂帅督办,这是有违常规的,但是何箴一揽大权,还是独断了。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这是何箴的习惯,门不完全关上,留一道缝,既显示自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能随时听见外面的动静。郑少真在门口顿了顿,整了整中山装的领口和袖口,这才轻轻叩门。
“进来。”
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弥漫着雪茄和墨水的混合气味。何箴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正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盛京行政地图。他穿着深灰色中山装,背影挺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从后面看,也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主席,您找我。”郑少真站在离办公桌三步远的地方,这是多年养成的距离,既不太近显得僭越,也不太远显得生疏。
何箴没有回头,依然盯着地图:“少真啊,我听说昨天晚上发生了械斗,还死了人,金佛案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郑少真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安局那边,早上董彪局长刚汇报过。前期的全城大搜捕已经转为重点布控,悬赏通告贴出去了,线报收上来一些,但核实后都没什么价值。另外……”
他顿了顿,观察着何箴的背影:“浑河岸边昨晚发生的械斗,现场发现了十具尸体。初步勘察,九具是带有火焰纹身的拜火教余孽,另一具身份不明,但从衣着看应该是僧人,脸上有个月牙形的疤。”
何箴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但郑少真太熟悉这眼神了,越是平静,底下暗流越是汹涌。
“僧人?”何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确定是盗佛的那伙人吗?”
“从时间、地点和死者的特征来看,可能性很大。”郑少真谨慎地回答,“但也不排除是故意伪装。现在公安局的林政涛带队专门负责找金佛,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何箴点点头,从雪茄盒里取出一支古巴雪茄,用银质雪茄剪仔细修剪着切口。这个动作他做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郑少真静静地站着,他知道,领导在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
“拜火教这个组织还没有被彻底消灭?”何箴终于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拜火教隐藏得很深,保密局一直在进行清剿,但是没想到他们一直对金佛不死心,而且还找到了盗佛人的踪迹。”
“哼,邪教余孽。也不能小视呀”何箴平静地说着,“日本人走了,他们也该消停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壁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郑少真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何箴今天突然问起金佛案,绝对不只是随口一问。专案组撤了快两个月了,之前何箴对这事的态度明显是“冷处理”,怎么现在又关心起来了?
“少真,”何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这伙盗佛的人,现在会在哪儿?”
郑少真抬起头,正对上何箴的目光。那目光像两把锥子,要刺透他的心思。他迅速整理思绪,谨慎地说:“昨晚械斗发生在浑河上游一处滩涂地,过河可以往对弈山,也可以直接进入抚顺。他们肯定想过河。然后进入对弈山通过山林地掩护逃脱,但从现场守备军和公安局调查结果来看,说明渡河没成功。现在全城戒严,内外城及周边外围防线,水路上下游等,各守军都加强了巡逻和盘查,他们带着佛宝,绝无可能逃离。”
“所以呢?”何箴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外城藏身,进入内城那就更是死路一条了,他们能跑出内城,就绝不会再回去。”郑少真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浑河北岸一片区域,“而且最可能就在这一带。浑河上游多是菜地、窝棚、废弃的仓库厂房,从他们逃窜地路线上看,很有可能进入浑河北岸,盛京外城南部这片区域。”
何箴盯着地图,久久没有说话。雪茄在指尖缓缓燃烧,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终于“啪”地掉落,在光洁的桌面上碎成一摊灰白。他伸手拂去烟灰,动作很轻,但郑少真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少真,”何箴终于开口,声音里有一种郑少真从未听过的沉重,“这伙盗匪,必须尽快铲除。他们在盛京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这些人敢闯金佛寺盗宝,敢在浑河边杀人,已经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现在死了同伙,更是狗急跳墙。如果让他们狗急跳墙,劫持人质,或者制造更大的血案……”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郑少真心里“咯噔”一下。何箴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为民着想,但他太了解这位上司了——何箴从来不是那种把“百姓安危”挂在嘴边的人。
“主席高瞻远瞩。”郑少真嘴上说着,心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念头,“稳定压倒一切。金佛固然是国宝,但人命关天,更不能让匪徒危害百姓。”
“就是这个道理。”何箴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郑少真,“上峰对东北的局势很关注。抗战刚刚胜利,民心不稳,国共目前看肯定要打仗。盛京作为东北重镇,绝不能出任何重大舆情。相比金佛在哪里,百姓的安全、社会的稳定更重要。”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你去告诉董彪,让他组织一支精锐警力,三十人左右,要绝对可靠。就驻守你说的那片区域,重点布控。一旦发现盗佛者的踪迹……”
何箴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不要企图抓活的。这些人都是信仰坚定的亡命徒,抓活的只会增加我们弟兄的伤亡。遇到抵抗,就地正法。记住,是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郑少真感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这话里的杀机太浓了,浓得化不开。他强作镇定,恭敬地说:“是!我马上去办。”
“还有,”何箴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这事要低调处理。对外就说加强城防巡逻,防止匪患。至于金佛……如果能在行动中追回当然好,如果追不回,也不能强求。毕竟,剿灭危害社会的悍匪,本身就已经是大功一件。”
“明白。”郑少真点头,心里却疑云丛生。
何箴挥挥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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