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余烬微光(2/2)
“孩子……景珩……”她终于发出了一丝微弱的气音。
“小公子没事,好好的,刚吃了点奶,又睡了。世子爷……世子爷也还在,军医正看着呢。”丁嬷嬷连忙说道,将襁褓抱到她眼前让她看。
看到孩儿安详红润的睡颜,沈清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她又费力地侧过头,望向旁边的木榻。
萧景珩依旧安静地躺着,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惨白,呼吸也平稳悠长。军医见他醒来,连忙上前,欲言又止。
“军医……世子爷他……如何?”沈清辞用眼神询问。
老军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夫人,说来奇怪。世子爷的外伤、毒伤,依旧严重,失血过多,内腑震荡,这些都需要时间药物调理。但……但之前盘踞在他心脉、脏腑深处的那股阴寒刺骨、乱冲乱撞的‘邪气’,竟然……竟然消散了大半!不,不是消散,更像是……被某种更温和、更纯净的力量‘中和’或‘抚平’了!虽然伤势依旧危重,但生机本源却稳固了许多,脉象也比之前平和了不止一筹!这……这简直不合医理!”
是昨夜那场共鸣的结果吗?幽蓝晶石、玉佩、孩儿的生机、景珩自身的残存星辉,还有她不顾一切的“引导”与“投射”……多种力量在极端情况下碰撞、融合,竟意外地化解了那最致命的“污染”能量?
沈清辞心中恍然,却又升起更多疑问。那最后爆发的、温暖而浩瀚、将门口海盗“净化”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是多种力量融合后的质变?还是触发了皮卷、晶石或玉佩中更深层的、她所不知的守护机制?
“外面……怎么样了?”她更关心营地的存亡。
就在这时,赵霆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到沈清辞睁着眼睛,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欣喜,但随即被更深沉的忧虑掩盖。他单膝跪地:“夫人!您醒了!末将……末将……”
“赵将军,起来说话。”沈清辞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惯常的冷静,“营地……损失如何?敌人……可还退?”
赵霆起身,深吸一口气,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昨夜海盗-荷兰联军在海上遭遇恐怖漩涡与冲天水柱袭击、舰队损失惨重仓皇溃逃,营地守军趁势反击、海盗溃散,目前正在清理战场、统计伤亡、看押俘虏的情况,快速汇报了一遍。关于石屋门口海盗“蒸发”和深海异象的具体细节,他暂时隐去未提,想等夫人精神好些再说。
沈清辞默默听着,心中波澜起伏。她最后的“精神投射”果然起了作用,加剧了敌人的混乱,甚至可能进一步刺激了深海存在。但海上那恐怖的天地之威,显然远非她所能引导或控制,那更像是这片被激怒的海洋本身的“排异反应”。而营地能幸存下来,与其说是他们击退了敌人,不如说是敌人被更恐怖的存在“吞噬”了。
“我们……伤亡多少?”她最怕问这个问题,却又不得不问。
赵霆脸色一黯,声音低沉:“初步清点,阵亡将士……四百余,重伤失去战力者近两百,轻伤不计。王焕将军、李铁头师傅依旧昏迷,但伤势暂时稳住。周镖头和‘海鹞’弟兄伤亡过半。民夫、妇孺……也有数十人罹难。营地建筑损毁超过七成,粮仓……只剩下一小半未被波及,但也被海水浸泡了不少。药材……几乎耗尽。”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在沈清辞心上。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惨重的损失,她依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楚。四百多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新杭”本就脆弱的力量,再次遭到毁灭性打击。
“阵亡将士……妥善安置。伤者……全力救治,用新找到的草药。粮食……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先从我和赵将军你们开始。阵亡者家属,抚恤……记下,待日后。”她艰难地吩咐着,每说一句,都感到心力在飞速流逝。
“末将明白。”赵霆重重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夫人,还有一事。昨夜……石屋门口,最后冲进来的那十几个海盗,在……在您和世子爷、小公子身边的光芒爆发时,他们……他们瞬间就消失了,化成了灰。很多弟兄都看见了。还有海上那些异象……现在营地里,人心很复杂,有庆幸,有敬畏,也有……害怕。关于小公子,关于那几件东西……”
沈清辞心中一凛。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超乎常理的力量,既能带来敬畏,也能滋生恐惧与隔阂,甚至可能引来外界的觊觎。
“传我命令,”她强打精神,目光变得锐利,“昨夜之事,乃天佑‘新杭’,海神显灵,诛杀外寇。所有目击者,严禁私下议论,更不得妖言惑众,违者严惩。小公子乃天降祥瑞,庇佑父母,此事仅限在场几人知晓,不得外传。那几件东西(晶石、玉佩、皮卷),乃世子爷机缘所得,有镇邪安神之效,昨夜耗尽了灵力,已与寻常之物无异,任何人不得擅动,更不得窥探。”
她必须将事情“常规化”、“神圣化”的同时,又“淡化”其特异性。将功劳归于虚无缥缈的“天”和“海神”,将孩儿和器物特殊之处解释为“祥瑞”和“暂时耗尽”,以稳定人心,减少不必要的猜测与恐慌。
赵霆立刻领会:“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还有,”沈清辞叫住他,目光望向窗外,“派往‘圣岛’的使者……有消息吗?”
赵霆摇头:“尚无。算日子,若顺利,这两日也该有回音了。”
希望,似乎总是如此渺茫,却又不能放弃。
赵霆领命退下。石屋内重归寂静。沈清辞靠在丁嬷嬷怀中,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再次吞没。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至少,在理清思绪,在确认萧景珩和孩儿真正安全,在营地初步稳定之前,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看向沉睡的萧景珩,又看向怀中的孩儿,最后,目光落在那枚已变成普通深蓝色石头的晶石,和那半枚温润内敛的玉佩上。
昨夜种种,如同幻梦。绝境中的疯狂一搏,引来了无法预测的变数与力量,代价惨重,却也似乎……撬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星骸”、关于生命、关于这片天地的秘密。
但眼前,依旧是满目疮痍,危机四伏。内部人心需稳,伤亡需抚,生存物资需寻;外部强敌虽暂退,但荷兰人、海盗、乃至“鬼面”部落残部,都可能卷土重来;神秘的海洋与深藏地下的“星骸”之力,更是莫测的隐患。
而她,沈清辞,一个刚经历生产、重伤未愈、又透支了心神的女子,却要扛起这千疮百孔的一切,为她的夫君,为她的孩儿,为这“新杭”数千残存的性命,在废墟与迷雾中,寻一条生路。
前路,依旧漆黑如夜。
但至少,她醒来了。至少,他们一家三口,都还活着。至少,“新杭”的旗帜,还未倒下。
这,或许就是黑暗尽头,那一点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余烬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