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夜半惊心(1/2)
夜深了。行辕别院的夜,与山林破庙里那种被风声、兽嚎和死亡恐惧包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截然不同。这里的黑暗是沉静的,带着一种被高墙和秩序守护着的、近乎奢侈的安宁。然而,这份安宁却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每个人心湖深处依旧翻涌的惊涛骇浪之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们四人挤在耳房的大通铺上,身体陷在干燥松软、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里,这本该是逃亡路上梦寐以求的极致享受,此刻却无人能够安眠。极度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寸肌肉和骨骼上,但神经却像绷紧的弓弦,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剧烈震颤。白日的紧张、恐惧、狂喜、虚脱,如同无数杂乱的色彩,在脑海中疯狂搅动,无法平息。
老奎睡在最外侧,面向房门,这是他多年刀头舔血养成的习惯。他闭着眼,但呼吸并不均匀,偶尔会因牵动伤臂而发出一声极压抑的闷哼,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伤痛和未散的危机搏斗。根生和水生睡在中间,两人虽然年轻,但连日奔逃也耗尽了精力,此刻发出沉重而略显急促的鼾声,但即便在睡梦中,他们的手也下意识地搭在腰侧——那里藏着贴身存放的短刃。我睡在最里边,紧贴着冰冷的土墙,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惊后无法放松的小兽。
窗纸透进清冷的月光,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院子里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而沉闷的梆子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这座行辕的森严戒备。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心慌。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捕捉着任何一丝微小的声响——是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是夜巡兵丁极轻的脚步声?还是……隔壁厢房里可能传来的、关乎生死的动静?
我的意识在极度困倦和高度警觉之间反复拉扯,昏昏沉沉,却无法真正入睡。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着白天的画面:钦差大人平静却深邃的眼神、掉落在地的永昌号木牌、冯经历苍白而决绝的脸、医官们凝重的神色……还有韩婶灰败的面容和狗娃滚烫的额头。希望像风中残烛,明明看到了光,却更害怕它下一刻就会熄灭。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边缘,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瓷器碎裂声,猛地刺破了夜的寂静!
“哐当——!”
声音来自东厢房!是药碗摔碎的声音!
我像被冰水泼醒,瞬间从铺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同一时间,老奎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那双眸子锐利如鹰,瞬间恢复了清醒。根生和水生的鼾声也戛然而止,两人几乎同时翻身坐起,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怎么回事?!”老奎压低声音,嘶哑地问道,身体紧绷如铁。
没人能回答。死寂只持续了一瞬,东厢房那边立刻传来了福婶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低呼:“婶子!婶子你怎么了?!医官!快叫医官!”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压抑的人语声,以及……韩婶一阵剧烈得令人心惊胆战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呛咳声和窒息般的喘息声!
不好!韩婶出事了!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我们所有人!刚刚因暂时安全而升起的一丝松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得粉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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