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杨后遗言,左嫔上颂(2/2)
后来晋武帝复召幸诸女,只有诸葛女最惬心怀,小名叫一婉字,颇足相副,因亦封为夫人,但尚未及胡贵嫔的宠遇,一切服饰,仅亚于杨后一等,后宫莫敢与争。
独杨后由妒生悔,由悔生愁,竟致染成一病,要与世长辞了。
晋武帝司马炎每日入宫看望,且迭征名医诊治,始终无效,反而病情逐渐加添起来。当时已经是泰始十年的初秋,凉风一霎,吹入中宫,杨皇后病势加剧,已是临危,晋武帝司马炎亲自来到榻前,垂涕慰问,杨后勉强抬头,请晋武帝司马炎坐在榻上,于是垂头枕膝道:“妾侍奉无状,死不足悲,但有一语欲达圣聪,陛下如不忘妾,请俯允妾言!”
晋武帝司马炎含泪道:“卿且说来,朕无不依从。”
杨后说道:“叔父杨骏有一女,小字男胤,德容兼备,愿陛下选入六宫,补妾遗恨,妾死亦瞑目了。”言毕,呜咽不止。
晋武帝司马炎也忍不住泪,挥洒了好几行,并与杨后握手为誓,决不辜负约定。
杨后见晋武帝已允,才安然闭目。竟在晋武帝的膝上,奄然长逝,享年三十七岁。你道杨后何故有此遗言?她恐胡贵嫔入继后位,太子必不得安,所以欲令从妹为继,既好压制胡氏,复得保全储君司马衷,这也是一举两得的良策。
谁知杨后这样后来反而害死叔父,害死了从妹。(太子妃贾南风阴狠毒辣,最后司马炎驾崩之后,司马衷当皇帝,贾南风成为皇后,为了杜绝其他势力妨碍自己,贾南风害死了杨骏和皇后从妹杨芷)
晋武帝司马炎也瞧破隐情,但是因为多年伉俪,不忍相违,所以与杨后为誓,勉从所请。
晋武帝司马炎当下举哀发丧,务从隆备,且令有司卜吉安葬,待至窀穸有期,又命史臣代作哀策,叙述悲怀,随即予谥曰元,奉葬峻阳陵。
贵嫔左芬,独献上一篇长诔,追溯杨后之德,诔文不下数千言,由作者节录如下。她如此多出风头,难道是想做继后不成?
维泰始十年,秋,七月,丙寅,晋元皇后杨氏崩。呜呼哀哉!昔有莘适殷,姜姒归周,宜德中闱,徽音永流。樊卫二姬,匡齐翼楚,马邓两妃,亦毗汉主。元后光嫔晋宇,伉俪圣皇,比踪往古。遭命不永,背阳即阴,六宫号咷,四海恸心。嗟予鄙妾,衔恩特深。这是乏色的好处。追慕三良,甘心自沉。何用存思?不忘德音。何用纪述?托词翰林。乃作诔曰:赫赫元后,出自有杨,奕世朱轮,耀彼华阳。维岳降神,显兹祯祥。笃生英媛,休有烈光。含灵握文,异于庶姜。率由四教,匪怠匪荒。行周六亲,徽音显扬。显扬伊何?京室是臧。乃娉乃纳,聿嫔圣皇。正位闺阈,维德是将。鸣佩有节,发言有章。思媚皇姑,虔恭朝夕。允厘中馈,执事有恪。于礼斯劳,于敬斯勤。虽曰齐圣,迈德日新。亦既青阳,鸣鸠告时。躬执桑曲,率导媵姬。修成蚕簇,分茧理丝。女工是察,祭服是治。祗奉宗庙,永言孝思。于彼六行,靡不蹈之。皇英佐舜,涂山翼禹,惟卫惟樊,二霸是辅。明明我后,异世同轨,内敷阴教,外毗阳化。绸缪庶正,密勿夙夜。恩从风翔,泽随雨播,遐迩咏歌,中外禔福。天祚贞吉,克昌克繁,则百斯庆,育圣育贤。教逾妊姒,训迈姜嫄,堂堂太子,惟国之元。济济南阳,后子东封南阳王。为屏为藩。本支庵蔼,四海荫焉。积善之堂,五福所并,宜享高年,匪陨匪倾。如彭之齿,如聃之龄,云胡不造?于兹祸殃。寝疾弥留,寤寐不康,巫咸骋术,扁鹊奏方。祈祷无应,尝药无良。形神既离,载昏载荒。奄忽崩殂,湮精灭光。哀哀太子,南阳繁昌。攀援不寐,擗踊摧伤。呜呼哀哉!阖宫号咷,宇内震惊。奔者填衢,赴者塞庭。哀恸雷骇,流涕雨零,欷歔不已,若丧所生。惟帝与后,契阔在昔。比翼白屋,双飞紫阁。悼后伤后,早即窀穸。言斯既及,涕泗陨落。追维我后,实聪实哲。通于性命,达于俭节。送终之礼,比素上世。襚无珍宝,唅无明月。恐怕未必。潜辉梓宫,永背昭晰。臣妾哀号,同此断绝。庭宇遏密,幽室增阴。空设帷帐,虚置衣衾。人亦有言,神道难寻。悠悠精爽,岂浮岂沉?丰奠日陈,冀魂之临。孰云元后,不闻其音。乃议景行,景行已溢。乃考龟筮,龟筮袭吉。爱定宅兆,克成玄室。魂之往兮,于以今日。仲秋之晨,启明始出。星陈夙驾,灵舆结驷。其舆伊何?金根玉箱。其驷伊何?二骆双黄。习习容车,朱服丹章。隐隐轜轩,弁绖繐裳。华毂曜野,素盖被原。方相仡仡,旌旐翻翻,挽童引歌,白骥鸣辕。观者夹涂,士女涕涟。千乘万骑,迄彼峻山。峻山峨峨,层阜重阿。弘高显敞,据洛背河。左瞻皇姑,右睇帝家,惟存揆亡,明神所嘉。诸姑姊妹,娣姒媵御,追送尘轨,号咷衢路。王侯卿士,云会星布。群官庶僚,缟盖无数。中外俱临,同哀并慕。有始有终,天地之经。自非三光,谁能不零?存播令德,没图丹青。先哲之志,以此为荣。温温元后,实宣慈焉。抚育群生,恩惠滋焉。遗爱不已,永见思焉。悬名日月,垂万春焉。呜呼庶妾,感四时焉。言思言慕,涕涟洏焉。
这篇诔文,经晋武帝司马炎浏览着,看她说得悲切,也流出了许多眼泪,并看重左芬文章的词藻,屡加恩赐。但是左芬体质素来弱,多愁多病,终不能特别邀宠,整日里闷坐深宫,除笔墨消遣之外,毫无乐趣。兴许是从来造物忌才,左家之女有才无色,也是天意特留缺陷,使她无从得志。幸亏有此,才得令终。
越年正月朔日,晋武帝司马炎颁诏大赦,改元咸宁,追尊宣帝司马懿为高祖,景帝为世宗,文帝为太祖,并录叙开国功臣,已死得配享庙食,未死得铭功天府。帝德如春,盈庭称颂。
晋武帝司马炎自杨后殁后,虽然不免悲伤感怀,但也有一桩好处,就是妃嫔媵嫱,尽可随意召幸,不生他虑。
无如人主好色,往往喜新厌故,宫中虽有数百个娇娥,几次入御,便觉味同嚼蜡,因此复下诏采选,暂时禁止天下嫁娶,令中官分驰州郡,专门寻觅娇美女娃。可怜良家女子,一经中官合意,无论如何势力,不能乞免,只好拜别爹娘,哭哭啼啼,随着中使,趋入宫中,统共计算,差不多有五千人。
晋武帝司马炎朝朝挹艳,夜夜采芳,把全副龙马精神,都向虚牝中掷去,究竟娥眉伐性,力不胜欲,徒落得形容憔悴,筋骨衰颓。
咸宁二年元日,晋武帝司马炎竟然身体贪欢过度,导致身体虚弱而不能视朝(谓临朝听政),于是托词疾疫,病倒龙床,接连有数日未起。
朝野汹汹,俱言主上不讳,太子不堪嗣立,不如拥戴皇弟齐王司马攸,河南尹夏侯和,且私语贾充道:“公二婿亲疏相等,充长女适齐王,次女适太子,立人当立德,不可误机。”
夏侯和岂不知贾充家有悍妇吗?贾充默然不答。既而晋武帝得了良医,病幸渐瘳,仍然复出处理朝政。
荀勖和冯紞,阿谀取容,素为齐王司马攸所嫉,积不相容。荀勖于是乘间行谗,使冯紞进说晋武帝司马炎,说道:“陛下洪福如天,病得痊愈。今日为陛下贺,他日尚为陛下忧。”
晋武帝司马炎说道:“何事可忧?”
冯紞嗫嚅道:“陛下前立太子,无非为传统起见,但恐将来或有他变,所以可忧。”
晋武帝司马炎复问为何因?
冯紞又道:“前日陛下不豫,百僚内外,统已归心齐王,陛下试想万岁千秋后,太子尚能嗣立么?”是谓肤受之紞。
晋武帝司马炎不觉沉吟。
冯紞看见晋武帝心动,更献计道:“臣为陛下画策,莫若使齐王归藩,免滋后虑。”
晋武帝司马炎也不多言,唯点首至再。及冯紞既而趋出,复遣左右人随处探访,得知夏侯和前日所言,仍徙夏侯和为光禄勋,并迁贾充为太尉,罢免兵权。
惟见司马攸守礼如恒,无瑕可指,因暂令任职司空,再作计较。外如何曾得进位太傅,陈骞得迁官大司马,不过挨次升位,并没有甚么关系。独汝阴王司马骏,受职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等州军事,专门讨伐树机能,都督荆州军事羊祜,被加官征南大将军,专门防御孙吴。
转瞬间为杨后去世二周年,晋武帝司马炎派遣官员前往祭峻阳陵,并忆及杨后遗言,拟册杨骏之女为继后,先令内使前往验看杨女之容貌,果然是修短得中,纤秾合度,于是援照古制,具行六礼,择吉初冬,续行册后典仪。届期这一日,龙章丽采,凤辇承恩,当然有一番热闹。
礼成以后,下诏大赦,颁赐王公以下及鳏夫寡妇有差。新皇后杨芷得以入宫正位,妃嫔等人无不趋贺。左贵嫔也即与列,当由晋武帝司马炎特旨赐宴,并命左贵嫔作颂。左贵嫔略略构思,便令侍女取过来纸笔,信手疾书,但见纸上写着:
峨峨华岳,峻极泰清。巨灵导流,河渎是经。惟渎之神,惟渎之灵,钟于杨族,载育盛明。穆穆我后,应期挺生。含聪履哲,岐嶷夙成。如兰之茂,如玉之莹。越在幼冲,休有令名。飞声八极,翕习紫庭。超任邈姒,比德皇英。京室是嘉,备礼致聘,令月吉辰,百僚奉迎。周生归韩,诗人是咏。我后戾止,车服辉映,登位太微,明德日盛。群黎欣戴,函夏同庆。翼翼圣皇,睿哲孔纯。愍兹狂戾,阐惠播仁。蠲衅涤秽,与时惟新。沛然洪赦,恩诏遐震。后之践祚,囹圄虚陈。万国齐欢,(被禁止)同欣。坤神*舞,天人载悦,兴顺降祥,表精日月。和气氤氲,三光朗烈。既获嘉时,寻播甘雪。玄云晻蔼,灵液霏霏。既储既积,待旸而曦。曣晛沾濡,柔润中畿。长享丰年,福禄永绥。
属稿既然写成,另用彩纸誊真(彩纸誊真指用彩色纸张誊抄或缮写文字、颂词等,常见于传统文化活动或文学创作中,兼具实用性与艺术性。)。
(染色纸是一种通过染色工艺使纸张双面均匀着色的加工纸,其制作技术可追溯至东汉末至三国时期。魏晋南北朝时期,染潢纸、五色纸等染色纸品类逐渐盛行,并发展出拖染、浸染、刷染及浆内染色等多种工艺。染色纸兼具审美与实用功能,既用于制作薛涛笺等艺术用纸,也应用于防蠹硬黄纸等文献保存领域。)
约有一二个时辰,已将颂词缮就,妃嫔等人同声赞美,推为隽才。可巧晋武帝在外庭毕宴,慢慢的踱入中宫,新皇后以下,一律迎驾。左贵嫔即将颂词呈上,由晋武帝司马炎览阅一周,便称赏道:“写作俱佳,足为中宫生色了。”说着,亲举玉巵,赐饮三觞。左贵嫔受饮拜谢,时已昏黄,便各谢宴散去。有诗赞左贵嫔道:
曹氏大家常续史,左家小妹复能文。
从知大造无偏毓,巾帼多才也轶群。
宫中已经散席,帝后两人共入龙床,同去做高唐好梦了。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祸晋者贾氏,而成贾氏之祸者,实惟杨皇后。立蠢儿为太子,是为一误;纳悍女贾南风为儿媳妇,是为二误;至临危枕膝,尚以从妹入继为请,死且徇私,可叹可恨。盖妇人心性,往往只知有己,不知有家,家且不知,国乎何有?晋武帝乃为开国之主,何其沾沾私爱,甘心铸错?甚至误信佞臣,疑忌介弟,试思有子如司马衷,有儿媳如贾南风,尚堪付大业?左贵嫔一诔一颂,类多粉饰之词,不足取信,但以一巾帼妇人,多才若此,足令须眉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