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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百年梨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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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景象是地狱深处最污秽的图景。空气凝固着甜腻的血腥、刺鼻的福尔马林与腐烂水果混合的浓重怪味,几乎令人窒息。墙壁挂满黄铜管道,管道内粘稠的液体缓缓流淌,发出“汩汩”的轻响。中央是冰冷的黑色石祭坛。镇长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背对着门,身形在摇曳红光中显得异常高大、扭曲。他戴着一具狰狞的青铜面具,面具铸成一个巨大、表皮布满瘤状突起、咧开狞笑的梨子形状,只在眼眶处留着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手中紧握一根闪着寒光的长柄冰锥,正俯身在一个被粗大铁链锁在石床、浑身赤裸、无声挣扎的男人头顶。男人是小学的数学教师谢尔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冰锥尖端精准地刺入他颅骨颞颥处的缝隙,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牙酸不已的“咯吱……咯吱……”声,细碎的骨渣混着粘稠的灰白物质缓缓渗出。祭坛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七个盛满淡黄浑浊液体的大玻璃罐。罐中浸泡着的,哪里是什么圣梨,分明是二十七颗泡得发白肿胀、沟回清晰可见的儿童大脑!更骇人的是,每颗大脑褶皱的沟壑深处,都深深嵌着一枚幽绿如鬼火、棱角分明的祖母绿宝石,在红光下折射出冰冷、贪婪、仿佛带着生命律动的光芒。

费奥多尔缓缓转过身,青铜梨面具在火光中毫无生气,面具内侧隐约可见细密的、刻满的细小名字。他声音透过面具的孔洞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嗡鸣和一种奇异的、催眠般的韵律:“轮到你了,历史教师伊万·斯捷潘诺维奇。你父亲弗拉基米尔,一个勇敢的建设者,七年前在通往西伯利亚的铁轨旁,为集体奉献了他的‘甜味’。今天,你将继承他的荣耀,完成这神圣循环。”他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银盘。盘中,静静躺着一顶深蓝色的铁路职工帽——伊万父亲弗拉基米尔生前的帽子,帽檐磨损处露出内衬的麻布。此刻,帽檐下竟缓缓顶起一团蠕动的、灰白色的脑组织,组织表面湿润,赫然嵌着一颗祖母绿宝石,幽光闪烁,如同活物在呼吸。脑组织不断膨胀、搏动,将帽子顶得越来越高,银盘边缘几乎要托不住它。“吞下它,”费奥多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青铜面具的梨核双眼在红光中幽幽发亮,“吞下这枚‘圣梨’,苦难便成了恩赐,牺牲便成了永生!这是格列奇哈镇的基石,是伏尔加河畔不灭的火焰!你的痛苦,将化作全镇人枕边的安眠曲!”

伊万被两个防化服人影死死按住肩膀,下巴被粗暴地抬起。费奥多尔亲手将一颗浸泡在罐中、冰冷滑腻、带着浓烈福尔马林刺鼻气味的“梨”——那颗属于某个无名无姓孩子的脑髓——强行塞进他颤抖的嘴里。牙齿被迫咬破那层滑腻的膜,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陈年腐土与诡异甜腥的冰冷汁液猛地在口腔里爆开、蔓延。就在这一瞬,整个格列奇哈镇发出一声沉闷的、源自大地母亲腹腔深处的轰鸣!所有百年梨树,无论枝干是否曾被折断,无论树皮是否剥落露出血肉,竟在同一秒齐齐绽放开苍白如骨、毫无生气的花朵!亿万片惨白的花瓣挣脱枝头,乘着冰冷的夜风,无声无息地飘进千家万户的窗棂,落在熟睡居民毫无防备的枕边、唇上、紧闭的眼睑上。每一片轻盈的花瓣边缘,都清晰地浮现出稚嫩却令人心胆俱裂的笔迹——正是1932年饥荒档案里,那些消失在“谦让节”名单上的孩子们留下的字迹:“现在轮到你们岁月静好了。”

三周后的清晨,霜气弥漫。格列奇哈镇档案馆厕所里弥漫着陈年尿臊、劣质消毒水与潮湿霉味混合的刺鼻气息。伊万在布满水渍的模糊镜子前刮胡子。剃刀刮过下颌,镜中映出的脸苍白浮肿,眼袋乌青,颧骨处透着不健康的暗红。他疲惫地抬眼,目光触及镜中自己的瞳孔时,剃刀“哐当”一声掉进锈迹斑斑、积满污垢的水槽。镜中那双眼睛的瞳孔,竟不再是深褐色,而是变成了两枚坚硬、冰冷、沟壑纵横、泛着油亮深褐光泽的梨核!他惊恐地张开嘴,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天光,用生锈的镊子探向牙龈深处。果然,几粒细小的、边缘锐利如刀锋的祖母绿碎片深深嵌在牙龈肉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搏动,触之剧痛钻心,渗出的血丝带着诡异的绿意。就在镊尖颤抖着碰到碎片的瞬间,脚下老旧的铸铁下水管道深处,骤然爆发出七年前失踪的二十七名儿童清脆、欢快却令人血液瞬间冻结的大合唱,歌声穿透铁锈与污秽,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嬉戏:“谦让节快乐!历史教师!谦让节快乐——!”

与此同时,档案馆外广场上临时架设的高音喇叭,正用最大音量播放着新任镇长就职演说的录音。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刻意营造的、抚慰人心的暖意,分明是伊万·斯捷潘诺维奇自己的声线,每一个音节都经过精心打磨。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伊万自己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亲爱的格列奇哈镇同胞们!让我们以最深的敬意,赞美苦难!正是千千万万无名英雄默默负重前行,以血肉为薪柴,才托举起我们今日静好的岁月!这牺牲,是火种,照亮前路;是基石,奠基未来;是格列奇哈镇生生不息的、最纯净的源泉!为集体,为更崇高的明天,个人的消逝有何足惜?它升华了!它永存了!让我们再次高呼——谦让万岁!奉献万岁!格列奇哈的光辉,永不熄灭!”演讲结尾,是经久不息、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掌声,仿佛整个小镇都在为这吞噬灵魂的颂歌而癫狂。

伊万僵立在污秽的镜前,牙龈渗出的血丝蜿蜒流下,滴入水槽的锈水中,也染红了镊尖上挑着的那几粒小小的、幽光闪烁的祖母绿碎片。镜中,梨核状的瞳孔深处,映出窗外铅灰色的、低垂的天空,以及天空下铅灰色的、死寂的格列奇哈镇。而在梨树林最幽暗、盘根错节的根部,潮湿的黑土正无声地拱动、开裂,发出细微而贪婪的“噗噗”声。无数新生的、表皮青灰的果实,带着湿漉漉的泥浆,正被粗壮虬结、如同巨蟒般蠕动的树根,从地底深处缓缓、坚定地推送上来。每一颗尚未成熟的果实表面,都清晰地浮现出一张张熟睡中的人脸轮廓——面包房老板娘玛尔法圆润红润的脸颊,小学女教师柳德米拉温婉含笑的眉眼,邮局年轻职员尼古拉腼腆而青春洋溢的笑容……他们的表情安详,毫无察觉。下个月的满月之夜,他们都将收到那封由百年古树根须编织、内藏死亡预告的烫金边“谦让节”邀请函。树根深处,传来满足的、如同吮吸骨髓般的“咕噜”声。

伏尔加河的雾霭沉沉地压着格列奇哈镇,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血的裹尸布。档案馆那盏接触不良的煤油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伊万佝偻伏案的身影放大在积满灰尘的档案柜上,影子如同一个即将吞噬他的巨大梨核。他枯坐在1932年饥荒档案前,手指因寒冷和恐惧而僵硬。他撕下一张空白的档案登记页,用颤抖的手,蘸着自己牙龈渗出、混着祖母绿碎末的、带着微弱绿光的粘稠血珠。血珠在粗糙的纸页上晕开,他一笔一划,极其缓慢、极其用力,仿佛用尽灵魂最后一点力气,在纸页顶端写下祖母临终的箴言:“当心那些把苦难说成恩赐的人。”——墨迹未干,深红中透着诡异的绿。窗外,梨树林深处,新生的、带着熟睡人脸的青灰色果实正悄然胀大,饱满欲裂。粗壮的树根在肥沃的黑土下发出满足的、吮吸般的蠕动声,泥土深处,隐约传来二十七个稚嫩的、无休无止的童谣哼唱,与广场高音喇叭里伊万自己的、歌颂牺牲的激昂演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疯狂的、格列奇哈镇永恒的安魂曲。

高音喇叭的电流杂音滋滋作响,伊万自己的声音仍在歌颂:“……看啊!丰收的梨园,是烈士鲜血浇灌的圣土!每一颗果实,都饱含牺牲者的祝福!”话音未落,礼堂地下室方向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液体喷涌的哗啦声,以及人群惊恐的尖叫。伊万踉跄着冲出档案馆,奔向礼堂。地下室入口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弥漫。他拨开惊慌失措的人群,只见地下室的铸铁通风总管被炸开一个大洞,粘稠的蜂蜜色液体混着焦黑的金属碎片喷溅一地。浑浊的液体中,几十顶微型铁路职工帽沉浮着,帽檐的黄铜星徽在火光中一闪一闪。一个沾满污垢的童鞋卡在扭曲的管道裂缝里,鞋带系着一个褪色的布条,上面用稚嫩笔迹写着:“给爸爸”。

混乱中,伊万瞥见馆长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身影。他正站在人群外围,崭新的列宁装纤尘不染,皮鞋底那抹暗红泥渍在烟尘中异常刺眼。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惶,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满足的平静。当伊万的目光与他面具般的脸相遇时,费奥多尔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无声的、梨核般扭曲的狞笑。他嘴唇无声开合,伊万却清晰地“听”到了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循环不会中断,历史教师。痛苦需要容器,而你,是完美的容器。”

深夜,伊万无法入睡。他再次潜入档案馆,不是为了1932年的档案,而是疯狂翻找1879年的户籍册。烛光下,安娜·彼得罗夫娜的死亡日期栏,墨迹又新添了一笔!深褐近黑,与血书报告的字迹同源。他颤抖着翻到档案馆接收记录——1932年11月8日,接收人签名栏,赫然是年轻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记录旁潦草地批注:“处理完毕。材料特殊,需长期保存。甜味问题,值得深入研究。”伊万如遭雷击。他翻出昨夜自己用血写的纸页,那行“当心……”的字迹竟在烛光下微微蠕动,墨迹深处,祖母绿的微光闪烁,仿佛有生命。他冲到窗边,推开积尘的窗棂。月光下,梨树林寂静无声。但当他凝神细看,只见每一棵老梨树裸露的血肉树干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小的名字——1932年饥荒档案里那些消失的孩子,七年前被调走的父亲弗拉基米尔,数学教师谢尔盖,还有……安娜·彼得罗夫娜。名字并非刻在树皮上,而是直接烙印在蠕动的血肉组织里,随着树干的搏动而微微起伏。树根在泥土下蜿蜒,如同活蛇,正将新生的、带着人脸的青灰色果实,一寸寸推向地表。那些熟睡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期待。

伊万跌跌撞撞跑回家。厨房桌上,放着一封新的烫金邀请函。没有署名,火漆印是一颗滴血的梨核。他颤抖着拆开,没有果蝇飞出,只有一张薄纸。上面是他自己熟悉的笔迹,却冰冷陌生,一字一句,如同判决:“伊万·斯捷潘诺维奇同志:鉴于您在维护格列奇哈镇精神传承中的卓越表现与深刻领悟,镇苏维埃一致决议,擢升您为‘圣梨室’首席记录员,专职整理‘谦让之甜’的珍贵史料。请于下月谦让节前夜,携1932年原始血书档案,至圣梨室报到。此乃无上荣光,望勿推辞——镇长伊万·斯捷潘诺维奇。”落款日期,是明天。

窗外,伏尔加河呜咽着流过。伊万走到院中,站在那株唯一属于他的、瘦小的梨树苗前。树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蹲下身,用手挖开树根旁的冻土。泥土冰冷坚硬。挖到深处,指尖触到一个硬物。他扒开泥土,是一颗小小的、青灰色的果实。果实表面,清晰地浮现出他自己年幼时的脸——圆润,带着对世界毫无保留的信任。果实冰凉,沉甸甸的,内里仿佛有东西在轻轻搏动。伊万将它紧紧攥在手心,棱角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真实痛感。他抬头望向档案馆的方向,望向梨树林的方向,望向伏尔加河沉没在夜色中的方向。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惨白的月光照下来,落在他梨核状的瞳孔上,幽光流转。

苦难的滋味,是百年梨树渗出的黏液腐蚀腐叶时“嗤嗤”的绝望呻吟,是冰锥刺入颅骨缝隙时“咯吱”作响的冰冷仪式,是脑髓被冠以“圣梨”之名时那令人作呕的、被歌颂的甜腥。当权杖由青铜梨核铸成,当颂歌由地下亡童的合唱献上,当牺牲被冠以“静好岁月”的华冕——那被吞噬的,何止是血肉?是人心深处对光的最后一点念想,正被这名为“谦让”的深渊,以甜蜜的名义,一寸寸啃噬干净。格列奇哈镇的黎明,永远从梨树林的呻吟开始,也永远在熟睡者枕边,那写着“岁月静好”的苍白花瓣上,悄然终结。泥土深处,根须蠕动,新的果实正被推送向阳光,每一张熟睡的面孔下,都埋藏着下一个轮回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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