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富家千斤爱上了我这穷书生(26)(2/2)
“咚咚锵——”不知谁敲起了院角的破铜盆,是福利院的丫丫,她举着根竹筷子,踮着脚够铜盆沿,小脸都憋红了。孩子们从墙头探出头,手里的野菊花晃来晃去,跟着节奏喊:“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唢呐声突然转了调,变得呜呜咽咽的,像老太太在村口唤孙子回家吃饭。牛雅溪的舞步慢下来,蓝布褂子贴着地面扫,辫梢的玉米面簌簌往下掉。三叔的眼角亮闪闪的,许是吹得太用力,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滚,砸在唢呐碗上,“嘀嗒”一声,混着玉米粉溅起个小坑。
“这是《哭嫁》。”我爸蹲在芦苇旁,声音有点哑,“老周年轻时吹这个送闺女出嫁,吹得全村人都掉眼泪。”
唢呐声又陡地拔高,像春雷炸在头顶,牛雅溪猛地旋身,蓝布褂子飞起来,辫梢的玉米面全抖落在竹筛里,竟像给玉米面撒了把蓝星星。小雅的竹哨吹得急,脸都鼓成了圆灯笼,竹筐里的竹哨滚出来,被孩子们抢着往嘴里塞,“啾啾”的叫声混着唢呐,把晨光都震得发颤。
突然,唢呐声停了。三叔捂着嘴咳嗽,唢呐杆上的缠枝莲沾了层细汗,亮得像抹了油。“老了,吹不动喽。”他笑着抹脸,却被牛雅溪抢过唢呐,“我试试!”
她踮着脚够唢呐嘴,脸憋得通红也吹不出声,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小雅把最短的竹哨塞进她手里:“用这个!我教您!”两个姑娘头挨着头,竹哨声“啾啾”地响,三叔蹲在旁边,用手指敲着磨盘打拍子,我爸则把芦苇劈成细条,说要编个装唢呐的套子。
日头爬到槐树顶时,老马又回来了,这次带了台录音机。“美院的教授说,要录段‘活态传承’的声音,给学生们当教材。”他把录音机往石桌上一放,红灯“滋滋”地亮着,“刚在墙外听着唢呐响,可算赶上了!”
三叔接过唢呐,深吸一口气,《百鸟朝凤》的调子又响起来。这次,牛雅溪的凤凰绣到了展翅的模样,银针在布面上飞;小雅的竹哨吹得越来越溜,竹筐里新编的哨子排得整整齐齐;我爸的芦苇套快编好了,青绿色的条纹像流水;孩子们举着野菊花,围着磨盘转圈,脚步声踏碎了一地的玉米粉,像踩在云里。
录音机转着,把唢呐的浑厚、竹哨的清脆、脚步声的杂乱、还有三叔时不时的咳嗽声,全收了进去。我看着三叔鬓角的白霜,突然明白教授信里的意思——所谓“重鸣”,从来不是让老物件蒙尘展览,而是让它混着玉米粉的香、竹篾的青、姑娘们的笑,在烟火里活过来。
唢呐声落时,槐树上的麻雀又飞回来了,落在竹筛旁啄玉米粉。三叔把唢呐递给小雅:“拿着,以后就归你了。”小雅的脸比野菊花还红,小心翼翼地把唢呐放进我爸刚编好的芦苇套里,套子上还留着片芦苇叶,晃悠悠的像个小旗子。
老马收起录音机,笑着说:“这带子肯定能评上奖!比博物馆里的录音带多了股子热乎气!”他这话没说错,你闻,院里的空气里全是玉米香、竹篾的清、还有姑娘们发梢的汗味,混在一起,就是日子该有的味道。
我爸拿起竹筛,把玉米面倒进盆里:“蒸窝窝去!”三叔跟在后面,嘴里还哼着唢呐的调子,牛雅溪把绣绷往怀里一抱,拉着小雅往厨房跑:“我烧火!”孩子们追着她们的影子,竹哨声“啾啾”地响,惊得阳光都在槐树叶上跳。
石桌上的唢呐套轻轻晃,芦苇叶扫过磨盘,带起的玉米粉在光里飘,像谁撒了把碎金子。这大概就是传承最好的模样——老的没走,新的来了,声音、味道、手艺,都在这院里打着转,活成了没完没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