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大结局) 天上人间(2/2)
“念月,玉簟怎么……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薛寒秋有一肚子的疑问亟待解决。
“啊呀,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念月低呼,“小姐从日月殿的废墟中被救出来之后,就失去记忆了。她什么人都不认识了,包括我,也是后来一直陪伴着她,才重新被她接受的。但是关于我以前的事情,她还是想不起来”。
“她连我也忘记了吗”,薛寒秋眼里盛满了痛苦,闭上眼,他惨惨的笑了。迅即重又睁眼,双眼直直的注视着玉簟,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不再陌生的表情,可他还是失望了。他忽然又将目光盯注在玉簟隆起的小腹上,眼里的痛苦已被喜悦之色取代。
念月会意一笑,一边擦拭着眼泪,道:“小姐已经怀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刚到永乐店不久就发现了。”她的表情顷刻间变得严肃起来,“薛公子,你知道小姐遭了多大的罪吗?她刚怀孕时体虚气弱、禀赋不良,又经历了天大的磨难,获救后差点胎死腹中。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在**整整躺了三个月,葛大夫每天为她针灸保胎,她的手臂上全是细细密密的针孔。还要强迫自己喝下各种苦口的良药。她妊娠反应非常严重,一吃下东西就吐得天昏地暗,最后发展到了吐血的地步……”念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痛楚飞上了薛寒秋的眉梢,他不由分说上前拉起玉簟的手,小心翼翼的掀开她的衣袖,望着她手臂光滑细腻的皮肤上细密的血孔,他的心被揪紧,生疼。一段惊涛骇浪般的恋情,揉合了各种风浪!他想抱紧玉簟,却担心她再度受到惊吓。他的眼里燃烧着强烈的火焰,却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对她的疼惜。他慌乱,愧疚,手足无措,只觉得有一把利刃划过他鲜血淋漓的胸口,而他活该承受这种痛苦!
朱玉簟轻轻将手抽离,眼帘低垂,对方眼里的深情触动了她,可她迷惑、不安,无以回应。
“薛公子,薛公子”,一位微驼着背的瘦小老头儿急冲冲的赶了过来,他气喘不止,汗珠儿沿着面颊不断滚落。一见薛寒秋,他如获大赦般,将一份地契往他的手里一塞,“可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就好。这地契,我万万不能要……”,老头儿上气不接下气,正喘气时瞧见了朱玉簟,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咳嗽了一阵,他张大了嘴巴,看看薛寒秋,又瞄了一眼朱玉簟,从怀中掏出一折叠的纸张,展开来递给薛寒秋,问道:“薛公子,你家夫人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要在墓碑上刻你们俩的名字?”
朱玉簟和念月都茫然的看着薛寒秋。薛寒秋不自然的咳了一下,有些尴尬的将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
那老头儿便是吴老汉,薛寒秋和朱玉簟当初寻找唐伯虎时曾在他家避雨,吴老汉还帮助他们躲过了官兵的追捕。这回薛寒秋一到吴县,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吴老汉家中,将桃花坞的地契交给他,请他将土地分配给几个最为穷苦的百姓,让耕者有其田。之后又对吴老汉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请吴老汉在桃花坞挑选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将他的遗体安葬在那里,墓碑上刻上他们夫妇二人的名字。薛寒秋走后,吴老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难道是有了轻生的念头?他这一想,心中大叫不好,急得一路疾赶来到了桃花坞。
吴老汉不识字,薛寒秋将他和朱玉簟的姓氏写在纸上交给他,只需请人对照在墓碑上刻字即可。念月抢先从吴老汉手中接过了那纸张,朱玉簟绕在她的身后,凝目望去,触及“薛寒秋”和“朱玉簟”这两个名字时,她的脑海中有一道亮光闪过,她想捕捉住那缥缈的思绪,却转瞬即逝,只能低低叹息一声,睫毛上凝结了一串晶莹的泪滴。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朱玉簟浅声轻吟。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她脱口而出。那是前世的约定吗?依稀记得,曾有人在她的耳畔说起过这样的话,更将“桃花坞”三个字深深镂刻进她的内心深处,当她失去了一切记忆之后,这个地名却是如此清晰的留存了下来。所以她来了,从永乐店来到桃花坞,跋山涉水,义无反顾,拖着羸弱的身躯,不顾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是因为早已预感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吗?可是既然相逢,却又对面不相识,是幸,抑或不幸?”她悄悄抬眼目注薛寒秋,眉睫之间笼着一层深深的忧郁。稍一晃神,手已被寒秋捉住,他欣喜若狂,“玉簟,你想起我说过的话了?你恢复记忆了吗?”
这回朱玉簟没有缩手,她眼神空洞,茫然摇头,“我只记得这句话,只记得桃花坞”。
薛寒秋突然想起什么,他将手伸入衣兜内,掏出了那把紫砂树瘤壶,递给朱玉簟。“还记得吗,洞庭湖畔初相见,我唤你为仙女姐姐,你用这把树瘤壶,为我冲泡乌龙茶,还以这壶中暗器,击退了冯远手下的东厂爪牙”,薛寒秋迎视着朱玉簟的目光,“临别时,你将这把树瘤壶赠予我,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又岂能事事如愿,件件称心。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树瘤壶……”朱玉簟双手接过,仔细端详起来,然后,她全身颤栗起来,一种悱恻之痛如电鞭一样鞭打着她的心弦。忽感心慌意乱,很多矛盾的思潮,汹涌脑际,千头万绪,好似要将她的脑子撞裂,剧烈的疼痛感渗进了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玉簟”,“小姐”,薛寒秋和念月惊惶呼喊,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朱玉簟浑身颤抖不止,但一些记忆的画面竟奇迹般的不断在脑海中涌现。
“朱姑娘——”,他大惊,拔出身上的佩剑,飞身而起,挡在了她身前,他长剑一挥,寒光闪动间,最前头两名大汉手中的双刀脱手飞出,钉在了墙上。
她将手中的茶壶递给他,“这把紫砂树瘤壶就赠与公子留作纪念吧”。
他满含离愁别绪,“这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勉强笑了笑,“若是有缘,终会再见”。
…………
那个记忆里的“他”,那个让她爱恋,让她痴傻,让她疯狂的他,此刻就在身旁。仿如枯木逢春,蔫花吐芳,朱玉簟颤抖渐止,泪水狠狠冲入了眼眶,眼中嘴角却有甜蜜的笑意**漾开来,她哑声低吟:“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薛寒秋心头猛的一颤,握紧了她的肩膀,“比翼双飞!你在仁福宫内为我跳的那支舞,你想起来了?”
朱玉簟娇喊一声“啊哟”,这一用力弄痛了她。
薛寒秋急忙松开了手,“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都想起来了,夫君”,朱玉簟热泪滚滚。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因为心比金坚,他们终于冲破了重重障碍和无奈,所有的动**与扰攘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长空雁去,终有雁归来!忽然间,春天就这样来了。清澈的小溪从绿树丛中蜿蜒而过,小溪旁,几株桃花,开得一树灿烂,微风一过,落红漫天飞舞,流水潺潺,微风低唱,好似为他们吟唱着世间最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