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无名之祭(1/2)
温恕直起身子,目光越过假山溪水,仿佛要穿透自家的重重院墙,冷冷投向“澄清坊”坊牌所在的方向。
庆昌帝赐宅时曾言,“澄清天下,格局宏大”八字,便是此坊真义。
数年来,他谨记于心——帝王意在“澄清”,而他,则志在“天下”。
他的野心,乃是铸就千秋万代史书中彪炳的不朽功业。
区区首辅,不过基石。眼下的功业,不过尔尔。
他要流芳百世,让铁笔下的青史、文渊阁的藏册、皇子的经筵讲章之中,处处皆有他温恕的席位,扬他万世传诵的美名。
他要成为后世皇子必须仰视的丰碑!做万世清流文臣的楷模!
他已是本朝唯一在世的特进光禄大夫,配享太庙自是必然,不过一步之遥。
九天之上,他善攻。九地之下,他善守。
于人心揣度、权柄操纵,他早已操纵自如。
他的势力一度渗透六部枢要,足以掌控朝堂细微动向。即便如今被裕王和傅鸣借太子之事清扫过半,根基仍未动摇。幸好他及时收敛,令余党隐入暗处静待时机,否则...局面怕是早已不堪设想。
宦海沉浮,他多年来树敌无数,自是寻常。
昔日,他借太子党蠢徒之手,行借刀杀人之策,用他们的脏手,为自己悄无声息地除去了诸多政敌与绊脚石。
每有御史欲行弹劾,奏折未上,墨迹未干,抄本已经放在他案头。他一声吩咐,或诱以高官厚禄,或拿捏其家小软肋,无有不从者。
若遇那等无根无基、不识时务、只凭一腔孤勇的硬骨头,便直接打入刑卫司诏狱——骨头再硬,能硬得过诏狱的刑具?
譬如那个不识时务的硬骨头罗直。
区区一个七品监察御史,芝麻小官,不过任个赈灾使,竟天真到以为凭“忠君为公”就能守住运银路线。他只需向太子稍作暗示,东宫党羽自会出手料理。若非那个才华与名气不输他的状元郎沈缙拼死上书,罗直早已被问斩。虽逃过一死,也不过是苟延数日——
发配途中,便被他的清风暗卫了结得无声无息。
知道太多的人,总活不长久。
他既这般想做直臣,爱管闲事,那便去地府管个够吧。
唯独状元郎沈缙,碍着兴宁郡主仪宾的身份,不便直接下手。所幸,那位素爱干政的太后,正是一把现成的利刃。
他时常借问安之机厚礼馈赠,顺带提几句郡主与仪宾如何恩爱非常,沈缙又如何借郡主之势,插手东宫主理的赈灾案,乃至面圣力保贪银的罪官罗直。
那个手伸得比脸长的老太后,蠢钝无知,对罗直毫无兴趣,但对梁王与郡主这对心头刺,向来膈应得紧。作践不了梁王,便作践他女儿。听闻郡主夫妇得意,岂能容她好过?
操纵人性,驱虎吞狼,他向来得心应手。
果不其然,那心胸狭窄的老妇,转头便去逼迫庆昌帝,执意要给沈缙扣上不敬圣上、藐视储君的罪名。他再于暗中煽动太子一党群起攻之...本以为此局布下,沈缙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料庆昌帝竟只将沈缙贬谪应天!
好在沈缙体弱,不久便病故。本以为郡主会随之湮没于应天,谁知她竟能返京!无论她手中是否握有那封要命的信,他都已决意派清风暗卫将其铲除——
岂料,竟被傅鸣带人救下!
温恕暗自磨牙,眸中寒光乍现。
一切麻烦,就从傅鸣多管闲事开始。
当年为罗直说话的,还有御史许骧。可庆昌帝力保,他一时动不得。如今这老东西竟官至刑部尚书,其子许正更是稳稳接班,跟他老子一样,处处与他为敌。
正月里,他费尽心机扳倒太子党,罪证与流言本可置太子于死地。结果太子未死,腾出的六部尚书之位,他也未能安插自己人。许骧坐镇刑部,傅鸣执掌刑卫司,使他再也无法罗织冤案。
还有,那两个该死未死的丫头!数次折损他的清风精锐,还屡屡给他徒增事端,而沈寒、陆青竟毫发无伤。
不过是他所轻视的蝼蚁,竟妄想撼动他这棵大树。
区区两个黄毛丫头,怎会如此难缠!
温恕死攥的手缓缓松开,目光掠过翠竹林,沉沉定在那片亭亭绿意上。
夜雾漫过溪石,静静浸润着竹林。
这片竹,是他最爱。正如他的本名——若竹。
那是父亲为他取的名字。
那个识字不多的男人,郑重地请来村中夫子,于百个名字中反复斟酌,最终择定“若竹”。
唯愿其品性,能似青竹般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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