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死与生(1/2)
第376章死与生
王都卡斯顿的中央广场,今天显得格外寂静。
往日的喧囂消失得无影无踪,街角的商贩早已不见踪影,铁匠铺的叮噹声也彻底沉寂。
空气里没有了烤麵包的甜香,只剩冷硬的尘土味。
有个穿灰布裙的母亲攥著孩子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那孩子手里攥著个木陀螺,平时总在广场上转得“嗡嗡”响,此刻却贴在母亲腿边,连陀螺绳都没敢扯。
人群从各条街涌来,踩过石板路的声音都轻得发飘。有人踩著了別人的鞋跟,也只匆匆递个眼神,没像往常那样爭执。
几个穿旧军装的老兵走得慢,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空著的剑鞘,目光都往广场中央瞟0
广场中间的高台是匆匆新建的,木板缝里还露著钉子尖。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台上落——落在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莱昂站在高台上,手按在剑柄上,指腹蹭过剑鞘上的纹路那是国王亲赐的宝剑,“黎明之锋”
他身上的深蓝色元帅礼服是凯尔前晚连夜熨的,熨得一丝褶皱也没有,金色的肩章在清晨的光线下反射著光泽。
他的眼神平静地扫过台下,掠过那一张张写满不安的面庞。
国王查尔斯三世缓步走上前,他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接过那面飘扬的战旗,旗面在晨风中飘扬。
“瓦伦西亚的儿女们!”
国王的声音通过链金装置迴荡在广场上,带著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
“今天,我们又要將一面战旗交到最出色的统帅手中。第七军团將带著王国的希望南下,去面对那些从坟墓里爬出的怪物——”
耳边传来人群中的压抑抽泣声,莱昂微微低下了眼眸。
“——將王国的命运託付於你们手中!愿诸神庇佑瓦伦西亚!”
当战旗被递到莱昂手中的那一刻,他感到旗杆的冰冷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台下无数双眼睛。
王都民眾的目光都紧紧地盯著他,盯著这位王国元帅,盯著这位传奇英雄。
莱昂从他们的目光中看见了恐惧,看见了惶恐,也看见了期望。
恐惧南方那些诡异而可怖的亡灵,惶恐王国的未来,期望他这位王国的英雄能像战胜兽人一样,再次带领王国的勇士战胜亡灵。
面对这些目光,莱昂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將旗杆重重地顿在地上。金属底座撞击石板的声音清脆,划破了广场的寂静。
“第七军团”
他的声音坚定如铁:“即刻出征。”
军官们齐声捶胸,沉闷的响声如惊雷般打破寂静,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紧接著,一声嘶哑的哭喊从人群中迸发:“愿诸神保佑你们!求求你们——把我家的托姆带回来!他爹死在兽人手里,我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啊!”
这声哭喊像泼在热油里的水,撕碎了勉强维持的平静,更多压抑的啜泣与祈祷如潮水般涌起。
莱昂甚至还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穿著破旧军装的老兵一他艰难地举起残缺的右臂,儘管那本该是手掌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依旧硬撑著,固执地行了个歪斜的军礼。
不远处的宫殿露台上,薇拉公主站在风中,素白的长裙隨风飘动。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当莱昂转身准备离开高台时,薇拉的肩膀也忍不住微微前倾她想要缩短两人之间遥不可及的空间。
但最终,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份无法传达的牵掛凝固在目光中。
隨著號角声的响起,第七军团的先头部队开始行动了起来。
铁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如鼓点般整齐,击打著每一个人的心臟。
莱昂翻身上马,深蓝色的披风隨风扬起。
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身后一定有一道始终追隨著自己的目光。
队伍像一条钢铁洪流,缓缓穿过王都街道。
沿街的窗户陆续打开,居民们拋撒瓣送行。
这是瓦伦西亚王国古老的传统,但今天的瓣中,混杂著太多的泪水。
当最后一面军旗消失在城门远处,广场上的人群依旧久久不愿散去。
老妇人蹲在地上,捡起片沾了尘土的粉瓣,小心地塞进衣袋。
那名缺臂的老兵还保持著敬礼的姿势,直到旁边的同伴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臂,声音放得很柔:“老伙计,莱昂元帅看见了,放下歇歇吧。”
老兵的肩膀颤了颤,才慢慢把袖管放下来,红了眼眶。
薇拉终於鬆开了紧握栏杆的手,转身离去。
露台上只留下了几滴浅浅的泪水。
离开王都的第七天,第七军团终於踏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地。
田野一片荒芜,麦穗並没有被收割,反而像是被抽乾了生命。枯黄的麦秆低垂,渐渐褪去顏色,转为不自然的灰黑色,仿佛连大地都在向这片土地宣告终结的降临。
队伍里的老兵们互相交换了眼神,紧紧攥住手中的武器。
对於这些经歷过兽人战爭的老兵们来说,诡异的寂静,远比明面上的嘶吼与喧囂更加
令人不安。
莱昂策马行在队伍的中段,眼睛扫过眼前一片片荒废的田地。
这里並没有像是被兽人肆虐后的焦土与残骸,没有散落的兵器,也没有焚烧的痕跡。
一切显得过於完整,过於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让人心悸。
仿佛整片土地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过,所有的生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这一片死寂。
正午时分,第七军团抵达了第一个村庄。
村口的木牌上,依稀可见“橡木村”三个字,字跡模糊,却仍能辨认。
凯尔骑马靠近莱昂,低声报告道:“斥候回报,村里空无一人。但——情况不太对劲”
莱昂轻轻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他下马,走向村口。
四周太安静了,连风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他推开了第一间屋子的木门,门轴发出乾涩的呻吟声。
屋內,早餐仍旧静静地摆在桌上—
一碗已经凝结的麦粥,半块硬麵包,几个木碗整齐地放著,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壁炉里的柴火已经变成了冷灰,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孤零零地停在窗边。
所有的食物都已发霉变质,桌椅上也大多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元帅,”凯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几乎每间屋子都是这样。床铺都铺好,农具掛在墙上,连孩子的玩具都还摆在院子里——但就是没有人。”
莱昂走到灶台边,手指抹过铁锅。灰是冷的,死一样的冷,像是从来没烧过火。
“没有挣扎的痕跡”他问道。
“一点痕跡都没有。就像——他们在某个瞬间,突然蒸发了。”凯尔的语气低沉,眼中闪过一抹不安。
他们继续往村里走去。
村中央的水井旁,一个木桶依旧悬在井绳上。
铁匠铺里,一件未完工的镰刀依旧放在铁砧上,锤子也静静地躺在一旁。
一个脸上有疤的老兵低声对同伴说:“这他娘的比兽人的斧头还让人心寒。”
他的同伴,一位失去耳朵的老兵闻言点了点头:“是啊,至少兽人还会喊叫,而这些——亡灵——它们什么痕跡都不留下,就把一切都带走了。”
莱昂走进村长的屋子,翻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著:“今天安娜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后面的字跡戛然而止,羽毛笔静静地搁在墨水瓶旁。
凯尔低声说道:“这比屠杀还可怕。至少屠杀之后,我们还能看见尸体,可这里——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莱昂没有回答,他站在窗边,看著这个寂静到连鸟兽的踪跡都见不到的村庄。
这就是瓦萝拉所谓的“救赎”
彻底抹去生命的存在,连一丝痕跡都不留下
他想起永冻之森中那位永夜女王平静的蓝瞳,想起她说的“让整个世界都安静”。
確实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发疯。
当队伍重新启程时,士兵们没有再回头看那个村庄一眼,但那股令人室息的寂静氛围却已经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黄昏时分,他们在另一个镇子外扎营。
这个镇子同样空无一人。
当晚的营火旁,连最健谈的老兵都沉默不语。
一个年轻的士兵盯著火堆的跳动,忽然开口说:“我寧愿面对兽人的战斧——”
旁边的老兵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火,火光闪烁:“谁说不是呢至少兽人还会大喊大叫,被刺穿心臟同样会死。可这些亡灵——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把这些村镇都变成了像坟场一样的地方。”
莱昂站在营地的边缘,自光投向南方那片愈加浓厚的黑暗。
凯尔默默地递来一块乾粮。
“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傍晚就能抵达赤戟平原了。”
莱昂接过乾粮,却没有吃,“传令下去,明早提前出发。”
“士兵们———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凯尔的声音低沉,带著些许焦虑。
“我们没有时间了。”莱昂的眼睛依然投向南方,在那里,黑暗已经吞噬了一切。“每耽误一刻,可能就有更多的村庄变成橡木村那样。”
夜幕渐深,莱昂独自一人巡视营地。
经过一个帐篷时,他听见帐內的士兵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不要——不要那么安静——”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
来到营地边缘的哨岗时,哨兵见他走来,紧张地行礼,手指死死攥住长矛。
“有什么异常吗”莱昂问道。
“没有,元帅。只不过,太安静了,连虫鸣都听不见。”
哨兵低声答道,眼神中满是疑虑。
莱昂沉默片刻,抬头望向漆黑的星空。
这片曾照亮无数个喧囂夜晚的星空,今天却似乎没有任何光辉。
在这之前,农夫们会在田间歌唱,孩子们会在村头嬉戏,酒馆里会传来欢快的琴声—
这些声音,曾经填满了每一个夜晚。
现在,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世界不需要声音。”
瓦萝拉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莱昂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不,这个世界需要声音,需要生命所带来的一切喧囂与混乱。
即便这意味著面对更多的吵闹与苦难。
第二天清晨,號角的声音在破晓时分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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