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两个人(2/2)
究竟是哪个半瓶水师爷,告诉他们南方的汤都是甜的?这汤甜的都能齁死一头野驴!
穿上常服以后,这名年轻人,就走到自己那有些穷酸破败的书房办公。
屁股刚刚沾到椅子的边儿,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解腻,他就看着下人想要搬过来炭炉想要烧炭取暖,他赶紧喝止了这种行为,不满道:“只不过是下了点儿雪花,还不到烧炉子的时候。”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觉得我不烧,你们也就不能烧?”
下人忙说不敢。
……
愣了一会儿,文彦看着书桌外,看着飘进窗户的一朵朵雪花,突然之间意识到,这是自己人生二十载,第一次看到下雪。
往自己手心里哈了一股热气,文彦就把砚台放在身前,一边想事情,一边研磨这块遇冷就变得极其坚硬的砚台。
旅顺港近些年来,一直都是对清朝极其重要的军港,毗邻着军港的城镇自然也归纳为军港管理,但旅顺所在的金州面积不小,这辽东半岛也分出了大大小小的县。
有县城,自然就要有县衙,有县衙,那当然也要有县官。
文彦,就是科举得名的文人,主动请缨来到这边疆之地当一名小芝麻官的年轻人,这名毛还没长齐的县太爷做事真的极有魄力,一系列手段手腕把这个紧紧挨着旅顺港的小县变得井井有条。
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同窗老师的某种暗示。
说是暗示,或者可以说是某种已经快要明说的警告。
在洋人的威胁下,在两次鸦片战争、在香港澳门以租借的名义事实割让,在各种屈辱下,清廷被迫放开了辽东禁令,汉人可以迁徙到东北这清朝的“龙兴之地”繁衍生息。
做出这个决定,只是清朝发现,只靠着这里的群山,还有这里稀少的人口,根本无暇去防御那来自更北方沙俄的侵蚀,或许只有农耕农垦大开发辽东,才能稳固这岌岌可危的江山沃土。
“亡羊补牢而已。”
清朝虽然也开始给辽东指派汉人县官,可这些县官都畏惧旗人势力,逢场作戏一番,找百姓捞钱分成,过些年一走了之升值履新。
但文彦不太一样,他知道旅顺大屠杀和甲午海战的失败,究竟暴露了这个国家什么样的问题,如果还是按照儒家那一套士大夫的想法治理县城,那终有玩不转的一天。
要改变,就得冲击那顽固且强大的原有利益格局。
文彦依靠着自己这个草台班子,靠着主簿、胥吏和衙役这有限的人手,开始了一场费力不讨好的艰难战争,要让他们让利,同时还要争取这些乡绅土豪的支持,确实是一件难事。
上面等着完成税收任务,身边又不能出现大规模暴动和恶性事件,同时还需要和自己身边这些地头蛇打好关系,想办法撬动士绅那些包揽词讼、隐漏赋税、欺压乡民的固有权利,真的犹如登天一般艰难。
今日文彦研墨,想的便是一件令他颇为头痛的事情,他想要把这个县城内活动的山中猎人全都纳入鱼鳞册之中,更加方便统计统筹管辖,可不知道哪里来的进攻,让文彦觉得可笑又可恨。
那些人说,山中猎人均为清廷八旗的驻防体系,这些猎人皆为鄂温克、鄂伦春以及达斡尔的部族战士,如果国家有难,这些猎人都应是军户加入军队,不应编入平民的鱼鳞册中。
听到这里,文彦真的觉得那些人脑袋坏掉了,他很想扔给他们一句丢雷楼某,鄂温克等部族都在黑龙江流域附近,旅顺港附近哪里有他们的踪迹,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那些部落民众皆为华夏子民,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旗人,如果还把他们当成你们的索伦营,当成你们自己家的私兵……
文彦虽然没有说,但心里,还是想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罢了罢了。
文彦毛笔蘸上墨水,终于还是把那个统计猎人数目的折子放了下来,猎人和他的关系不大,身边这些和当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县衙职员,这些本就是地头蛇的胥吏,或许才是自己应该想办法战斗的对象。
自己是写政令的人,可执行下去,终究还是要靠这些铁打营盘里的一个个老人……手中的利剑有自己的小九九,该怎么办呢?士绅天天给县丞师爷送钱怎么办呢?三班衙役,无论是皂班、壮班、还是快班这些差役,都拿了不知哪路神仙的红包怎么办呢?
拉一派打一派再安抚一派,这是祖宗千年的智慧,资治通鉴里都写尽了为官心术,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肃清吏治,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哪里有那么容易?
这可以在小县城上桌打牌的人,谁都有,就是没有老百姓。
为官为官,大多数官差求的就是个不出乱子不惹事,最好搞几个工程,破几个大案糊弄一下,趁早升职。
儒家的理想是“讼简刑清”,即官司越少越好,就算是诉苦伸冤之人,也要先打上几个板子,可文彦毕竟读过西方那海洋法系,按照判例判案虽说有诸多痼疾,但毕竟……可取之处更多。
圣贤书上,没有写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啊。
他取出一张信纸,开始在信上勾勾画画,开篇就是一句“长荪兄……”
文彦虽然在远离家乡千万里的苦寒地,但毕竟是县官,还是有写信的权力的,这封信,是发给自己发小,幼年便认识的伙伴长荪,听说他现在已经开始经商了,凭借着一个好头脑,生意也算是蒸蒸日上。
就是不知,在做什么生意,听说和洋货有关。
“西学东渐之风日隆,洋务运动也颇具成效,不知长荪兄对西洋学问有何独到见解?该如何教化我治下百姓,可达到救国强民之效?”
“此地虽贫穷,但山中也算物产丰饶,不知洋人是否喜爱这辽东山货?”
“听闻长荪兄最近做洋人生意,洋人近年是否有了新货品售卖?”
“洋灯洋火已经走入此地乡绅之家,百姓见之无不惊异,竟谓其曰司明的太阳鸟,更有民众抢夺那西洋油灯,在街上摔碎,说要把洋人关进去的三足金乌放出来,就算杀头也在所不惜,还引来万民叫好声……真是愚昧透顶,可怜可恨。”
“说道可恨处,不知长荪可听闻去年那旅顺大屠杀?日寇杀我百姓达数万之众,流民也进入县境内求生,竟引发诸多骇人听闻之事件……”
“若是不忙,文彦恳请长荪兄不日来此地一叙,当地野味乃南国难得之美味,前些时日,更有一猎户狩到一只黑熊,熊掌熊胆虽不易保存,但一张熊皮称得上是珍品……”
不知怎么,写着写着就写多了,长荪放下纸笔,又伸了伸腰。
虽说是故友,但也不是必须要接受兄弟朋友愤懑情绪的净桶,文彦之所以写这么多,是因为他现在除了文笔和远方的友谊,什么都没有了,红口白牙就想要给当地招商引资提升就业率,顺便让大家看看西洋的工厂究竟多么先进,真是一件难事。
好难。
文彦有时候,在雄心壮志被疲累打败的时候,甚至想过去山里转转,他宁愿当个猎户,也不想在这一众各怀鬼胎的人头里,去做事情。
做了事,大家想要杀了你,说你做的过火。不做,那就沆瀣一气过家家,继续闭着眼做井底之蛙,眼看着洋人变强,国家疲敝,这,和那些庸碌官员有何区别?、
难。
何其难。ru2029
u2029大家请放心,一定会写下去的,只是怕下班后,身体和精神没有满格的情况下,写出来的玩意儿不满意,像一坨屎,有时候确实觉得,下班后红蓝剩不到半格的情况下,坐在电脑前,是真的真的发不出大招来……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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