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铜符照肝胆(2/2)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需要超常耐心的过程。他的手指不断颤抖,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草纤维,但他不管不顾,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
同时,他脑中飞速回忆、构思着要写的内容。绝不能是元载想要的供状!那写什么?写给谁?如何送出去?
颜真卿的铜符!那枚铜符边缘独特的防伪暗记!他之前在被逼写供状时,刻意污损签名,并划下那个暗记痕迹,就是希望万一有人能看见,能意识到他与颜真卿有关!
现在,他要将这个暗示,变得更明确!
他要制作一份极其微小的、看似无意留下的“密信”!
“纸”终于勉强成型,虽然粗糙不堪,但勉强可以书写。没有笔,他用指甲蘸着印泥,如同篆刻般,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在那微小的草“纸”上划刻起来。
内容不能长,必须隐晦,却又能让特定的人看懂!
他忍着剧痛,全神贯注,用尽毕生对笔迹的掌控力,刻下了几个极其微小、却蕴含着特定笔锋和结构的字迹碎片,并巧妙地融入了颜真卿铜符上那独特的云雷纹暗记的一部分!
这更像是一个残缺的符节或印鉴的局部,而非文字。但若是对颜真卿极其熟悉、且心存警惕之人,或可从中看出端倪!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将这东西送出去?
他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甬道中偶尔有狱卒巡逻的脚步声。他必须等待一个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紧握着那枚小小的、沾血的草纸,如同握着最后的火种。
终于,外面传来送饭的吆喝声和牢门被依次打开的声音。机会来了!
他爬到门边,透过缝隙看到一名老狱卒正推着饭车走来。他认识这个老狱卒,这几日送饭时,似乎总是沉默寡言,眼神浑浊,与其他凶神恶煞的狱卒略有不同。
赌一把!
当老狱卒打开隔壁囚室的门时,赵五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块小小的草纸团,从门缝下弹射出去,正好落在老狱卒脚边的阴影里!
老狱卒似乎毫无察觉,继续分发着馊臭的饭食。
赵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老狱卒推车准备离开时,他的脚步似乎微微一顿,极其自然地弯腰系了一下松开的草鞋带,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地面,那个小小的纸团便消失在他的指缝间。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自然无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狱卒推着车,蹒跚着走远了。
赵五瘫倒在门前,浑身被冷汗湿透。成功了…吗?那老狱卒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他是元载的人,还是…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接下来的时间,每一息都如同煎熬。他竖耳倾听,期盼着任何异常的动静,却又恐惧着最终等来的是元载的狞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囚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进来的不再是狱卒,而是两名身着禁军服饰、面无表情的陌生军官!他们身后,跟着那位收走纸团的老狱卒,此刻他低眉顺目,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赵安?”一名军官冷声问道。
赵五心脏狂跳,强作镇定:“是…”
那军官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奉上官令,提你过堂。”
过堂?去哪里?赵五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已别无选择。他被架起来,拖出囚室。
穿过熟悉的甬道,却没有前往刑讯室,而是走向了诏狱的另一侧…那是…通往监狱衙署的方向?!
他被带入一间灯火通明、却气氛肃穆的签押房。房内端坐着一名身着紫色官袍、神色威严的中年官员,其官服补子上绣着獬豸图案——是御史台的官员!但并非元载一党!
那官员案前,正放着那枚他冒死送出的、沾血的草纸团,已被小心展开铺平。旁边,还放着一枚真正的、黄澄澄的铜符——正是颜真卿的那枚!铜符边缘的云雷纹,与他草纸上刻画的痕迹,几乎一模一样!
赵五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官员目光如电,扫过赵五,又看向那草纸和铜符,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物…你从何处得来?颜鲁公的铜符,为何在你手中?你刻此残印,意欲何为?”
三个问题,如同重锤,敲在赵五心上。
他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激动与恐惧,迎向那官员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地说道:“此符,乃颜公亲授!此印,乃血海深冤之证!下官…要状告当朝兵部尚书、内侍监李辅国,户部郎中元载,结党营私,通敌叛国,构陷忠良,动摇国本!”
他声音嘶哑,却字字如血,掷地有声。
整个签押房,瞬间死寂无声。那官员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八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