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打字机不响(1/2)
林野把打字机推到阳台,盖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外婆留下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还缝着一道歪斜却结实的补丁。
她已七天未写一字。
起初,这沉默像一场叛逃。
她的手指在空中悬过无数次,习惯性地朝向键盘,又猛地收住。
那些翻涌的情绪不再有出口,它们淤积在胸口,压着那片荆棘纹身,时而灼热,时而冰冷。
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失控,会再一次在深夜打开文档,用千行万行的文字把自己钉死在过去的刑架上。
但没有。
江予安没问。
他从不追问她的停笔是逃避还是觉醒。
每天清晨,他只是轻轻推开阳台门,在棉袄上放一片新摘的山茶叶。
叶片带着露水,青翠欲滴,脉络清晰如掌纹。
有时是一片,有时是两片,并列躺着,像是某种无声的问候。
他不说这是什么意义,林野也不问。
她只记得小时候,外婆总说:“叶子能听风,也能替人说话。”
周慧敏起初焦躁。
她走进阳台,盯着被棉袄覆盖的机器,眉头紧锁,仿佛那是突然闯入生活的异物。
她伸手抚摸打字机外壳,一遍遍摩挲着金属边缘,指尖在按键上迟疑地按下去,又抬起——她在找开关,找声音,找那个曾经让她女儿整夜敲击、让她心烦意乱的“罪证”。
可它不响。
她喃喃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转身要走,脚步却又顿住。
她回头,目光落在棉袄领口那圈泛黄的布边上,忽然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短得几乎握不住的绿蜡笔。
林野站在客厅玻璃门后,屏息看着。
周慧敏用尽力气般写下了一个字——“好”。
笔画歪斜,用力过猛,几乎划破布料。
写完后,她喘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然后缓缓坐下,背靠着阳台墙,仰头望着天空。
阳光洒在她脸上,斑驳树影摇晃着,她闭上眼,嘴角微微扬起。
那一刻,林野忽然明白:母亲不是在评价打字机,也不是在夸她。
她是对自己说——我还在这里,我还看得见光。
那天夜里,林野翻出抽屉深处剩下的绿蜡笔碎屑,坐在灯下,开始写字。
不是故事,不是控诉,也不是小说草稿。
她写零碎的句子:“今天风大”“江予安煮了咸粥”“妈妈笑了三次”。
字迹稚拙,像孩子涂鸦,每一张纸都只有寥寥数字,写完便折成小方块,悄悄缝进棉袄内衬的夹层里,针脚笨拙却认真,像藏宝。
她不知道这些算不算记忆,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人发现。
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被听见而写,而是为了让自己真正“存在”一次。
某夜,她起夜路过阳台,借着月光看见棉袄静静躺在椅上,扣子松开了。
她正要走过去整理,却见房门轻响,周慧敏走了出来。
她动作缓慢,像怕惊扰什么,蹲下身,将棉袄平铺在膝上,一针一线拆开内衬。
手指颤抖,却不曾停下。
她取出那些藏好的纸条,一张张展平,对着月光看了很久,嘴唇微动,似在默读。
然后,她重新把纸条放回原处,再一针一线,细细缝合。
月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也落在那些细密的针脚间。
那一晚,林野站在黑暗中,心口的荆棘纹身竟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暖意,缓缓扩散。
几天后,江予安带来一台老式录音机,黑壳铁皮,旋钮生锈,电线缠绕如藤蔓。
“博物馆淘汰的展品,”他说,“有人用它录过民谣,后来录了孩子的哭声,再后来……只录风声。”
林野接过,指尖抚过出带口,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压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卡过。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笔筒里拾起仅剩半截的绿蜡笔,轻轻塞进出带口,关上盖子。
那一夜,她没开灯,坐在书桌前听空带转动的声音——沙沙,沙沙,像风吹过枯叶,像雨落在屋顶,像童年某个深夜,她躲在被窝里听父母在客厅低声争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