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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打字机不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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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打开录音机,绿蜡笔被压出一道细长的凹痕,像是时间本身刻下的印记。

她盯着那道痕迹,久久未语。

窗外,山茶花开得正盛,一片叶子随风飘落,恰好盖在打字机的棉袄上。

林野不再强迫自己“写出意义”。

起初,这念头只是深夜里一缕轻飘的雾,游荡在意识边缘。

她曾以为写作是赎罪,是控诉,是把心剖开给世界看的仪式;可如今,打字机盖着外婆的棉袄,在阳台上静默如一座被遗忘的碑。

她开始怀疑:是否非得用疼痛换文字,才叫真实?

是否非得让荆棘刺穿胸膛,血流成河,才算活着?

她不想再当一个“会痛的作家”。

某日清晨,阳光斜切过阳台栏杆,落在打字机边缘,那抹锈迹泛着微光。

林野蹲下身,掀开棉袄一角,像探望一位沉睡的老友。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半截绿蜡笔——早已磨得圆钝,蜡油在指腹留下淡淡的绿痕。

她没多想,轻轻拉开色带槽,将蜡笔塞了进去,合上盖子。

咔哒。

一声轻响,不是机器启动,而是机关闭合的声音。

她盯着那排字母键,忽然伸手,按下了“A”——没有字迹浮现,只有机械内部沉闷的撞击声,短促、清晰,像心跳漏了一拍。

又按了一下空格键。

咔嗒。

再一下。

咔嗒,咔嗒。

节奏缓慢,却坚定,仿佛在丈量呼吸之间的间隙。

她闭上眼,听见的不再是童年时母亲斥责“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的回音,也不是编辑催稿时冰冷的邮件提示音,而是一种近乎安宁的节律——属于她自己的节律。

这时,脚步声从屋内传来。

周慧敏站在阳台门口,穿着宽大的旧毛衣,头发散乱地挽着,眼神浑浊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专注。

她望着打字机,目光缓缓移到林野的手上,又落回那根插在色带槽里的绿蜡笔。

她没说话,颤巍巍地走近,伸出食指,在色带上轻轻划过——蜡笔留下的绿色痕迹被指尖蹭开,晕染成一道柔和的抹痕。

她点点头。

没有笑,也没有言语,只是那样点了头,像认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这样也好。

林野怔住。

那一瞬,她竟分不清是谁在安慰谁。

是她在向母亲展示一种新的书写方式?

还是母亲以残存的清醒,默许了女儿终于可以不为她而写?

那天夜里,她梦到了老屋。

打字机立在院中,铁壳生出青藤,键盘缝隙间钻出嫩芽,绿蜡笔融化成花蕊,绽开一朵山茶,洁白中透着淡粉,花瓣厚实而柔软。

风起时,整株植物轻轻摇曳,枝条伸展如臂膀。

她伸手触碰,指尖刚碰到花瓣,它便簌然脱落,化作无数个小小的“好”字,乘风而起,像纸钱,又像信笺,纷纷扬扬飞向童年卧室的窗台——那里,十岁的她正蜷缩在床角,手里攥着烧焦的日记残页。

一个“好”字轻轻贴在玻璃上,透明如吻。

她惊醒过来,胸口起伏,却无痛感。

荆棘纹身静静伏在那里,不再灼烫,也不再溃烂,像是终于学会了与她共处。

她披衣起身,走向阳台。

月光洒落,打字机依旧安静。

江予安坐在小木凳上,背影清瘦,肩线微微下沉。

他没有打字,只是左手搭在空格键上,右手覆其上,指节因久压而泛白,节奏极轻地敲着——一下,又一下,如同守护某种尚未苏醒的生命。

林野停在门边,没出声。

她看见他的外套滑落一半,垂在椅背,像一只未收拢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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