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晾在风里的名字(1/2)
清晨五点十七分,天光未亮透,城市还沉在灰蓝的薄雾里。
林野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楼道的脚步声,而是阳台那边传来的一缕低语,像风吹过枯叶的缝隙,断续、模糊,却固执地穿透玻璃门的缝隙钻进她的耳朵。
她睁开眼,窗帘缝里漏进一线微弱的晨光,照在床头那本摊开的备忘录上,上面写着:“昨夜煤油灯熄得早,母亲没咳嗽。”字迹潦草,像是写到一半就睡着了。
她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走到阳台门边,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周慧敏站在山茶花盆前,背影佝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围裙兜里露出半截绿蜡笔。
她正对着那株刚冒芽的小苗低声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林野听不清词句,可那语调……她的心猛地一缩。
那是她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的调子。
不是吼骂,不是训斥,不是“你再错一道题就别回家”的冰冷语气——而是真正属于夜晚的、柔软的旋律,像月光洒在水面上的波纹,一圈一圈,轻轻荡开。
她已经三十多年没听过了,久到她一度以为,那段记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安慰。
她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扣住窗帘边缘,指甲陷进掌心。
她不敢靠近,怕惊扰这近乎幻觉的时刻;也不敢后退,仿佛只要一转身,眼前的一切就会像烟一样散去。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晾衣绳上的衣物轻轻摆动。
林野的目光落在绳子末端——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小木牌,巴掌大小,用细麻绳挂着,随风轻晃。
她记得自己昨晚悄悄钉上去的,绿蜡笔写的三个字:“周慧敏”。
是试探,也是回应。
木牌在风中轻轻撞上铁夹,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笨拙的对话。
而周慧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低语,缓缓转过身来。
她没有看向林野藏身的方向,而是盯着那块木牌,眼神茫然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指向它,声音干涩地问:“谁?”
林野的心跳骤然停滞。
那一瞬,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烧毁的日记、医院走廊里父亲抽烟的侧影、奖状背面那些歪斜的“好”字、空碗盛月光的夜晚……她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好面对母亲的遗忘,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才发现,原来最怕的不是恨,而是彻底被抹去。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荆棘缠住,发不出声音。
可下一秒,周慧敏动了。
她慢慢从围裙兜里掏出那支短得几乎握不住的绿蜡笔,颤巍巍地踮起脚,在木牌上“周慧敏”三个字的下方,一笔一划,补上了三个更小的字:
“妈妈”。
然后她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林野,最后指向木牌,眼神不再迷茫,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
不是在问“你是谁”,而是在说:“我在。”
林野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发热,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
她终于明白,母亲的记忆或许正在风化,可某种更深的东西——某种关于“存在”的本能——仍在她身体里活着,像那盏煤油灯熄灭后桌上残留的光斑,久久不散。
她没说话,只是转身走进屋,从抽屉里翻出另一块木牌,用绿蜡笔写下“林野”两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划破木面。
她走回阳台,将它挂在对面的晾衣绳上,与“周慧敏”遥遥相对。
风起,两块木牌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嗒”一声,像童年某次放学回家时,门铃被风吹响的动静。
久别重逢的叩门。
几天后,江予安再次登门,帆布包里多了一卷泛黄的纸页。
他没立刻打开,而是先看了眼餐桌上那盏静静伫立的煤油灯,又望向阳台——山茶幼苗旁多了两只倒扣的碗,一只底下压着糖纸,另一只放着一片新摘的叶子。
“我去了博物馆档案室,”他坐下,声音温和,“他们在整理一批拆迁户遗物,发现这卷户籍残页被人反复摩挲过,边角都磨毛了。登记记录说,有人曾用它证明自己是谁——后来弄丢了,可人还在。”
他将残页轻轻铺在阳台地板上。
纸已脆黄,字迹模糊,唯有几个名字尚可辨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