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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林弘仲的反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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濠镜澳的夏夜,闷热而潮湿。咸腥的海风穿过雕刻精美的酸枝木窗棂,拂动了书桌上鲸油灯的火苗,也带来了远处码头隐约的喧嚣——那是夜班苦力仍在装卸货物的号子声,是不眠不休的贸易之城永不停歇的脉搏。

林弘仲独自坐在书房里,身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线装古籍、葡文羊皮卷账册、以及各种海图和商路志。他刚刚送走一拨来自广州的行商代表,敲定了一笔数额巨大的生丝定金。此刻,书房里还残留着武夷岩茶的余香与讨价还价后的热络气息,但他的心,却像被窗外那无边黑暗的海洋浸透,泛起一阵阵冰凉而空洞的回响。

他成功了。毫无疑问,他是这个时代、这片海域最成功的商人之一。他的财富,连许多葡萄牙船长和广州的官老爷们都难以窥其全貌。他是沟通东西的桥梁,是澳门议事会倚重的“通事”,是广州官府默许的“揽头”,是无数中小海商巴结奉承的对象。他的名字,在澳门、广州、马尼拉,甚至远至长崎和果阿,都具有一定的分量。

然而,今夜,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却如鬼魅般攫住了他。

他的目光掠过书桌上那些象征着他成功的事物:一摞摞用蝇头小楷和葡萄牙文写就的账本,记录着丝绸、瓷器、白银的流动,数字庞大得令人麻木;一枚精致的象牙算盘,框柱已被手磨得温润如玉,见证了多少深夜的运筹算计;一枚郑芝龙舰队颁发的令旗(复制品),标志着他的船队在这片海上享有的通行权与“保护”;甚至还有一小锭成色极佳的“鹰洋”,在灯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这些曾让他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的东西,此刻却仿佛失去了重量和意义。

他想起了白天见过的那位年轻行商,眼中闪烁着对财富近乎疯狂的渴望,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他刚接过家族的担子,周旋于番鬼与官府之间,每一个银币的落袋都带来巨大的喜悦,每一次航船的安全返回都值得庆幸。财富是目标,是阶梯,是证明自身价值的唯一标准。

可现在呢?财富堆积如山,却似乎变成了巨大的负担和虚无的循环。更多的财富意味着更复杂的算计、更沉重的责任、更广泛的嫉妒、以及更深的不安。他就像一只辛勤的工蚁,不断将更多的银粒搬入巨大的巢穴,却不知这巢穴最终将通向何方,又能抵御何时会来的洪水。

他的思绪飘向了更广阔的海域,思考着这由白银驱动的巨大浪潮,最终将把他的故国带向何方。

朝廷对白银的依赖越来越深。东南赋役折银,农民不得不将粮食换成这冰冷的金属来缴纳皇粮国税。一旦沿海有变,贸易受阻,白银流入减少,立刻就会引发银贵物贱,多少升斗小民会因此破产?那些坐在北京紫禁城里的阁老们,可曾真正了解这滔滔银海之下潜藏的危机?他们一方面享受着海关税收带来的实惠,另一方面却仍视海洋为险途,视侨民为弃子,视番商为蛮夷。这种矛盾与短视,令林弘仲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又想起那些堆积在码头仓库里的货物。精美的景德镇瓷器,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远渡重洋,成为欧洲贵族城堡壁炉上的装饰;光滑如水的杭绸苏缎,点缀了巴黎或马德里贵妇的沙龙;甚至连闽北深山里的茶叶,也被装入锡罐,改变了英格兰人的生活习惯……中国的物产如此丰美,技艺如此精湛,它们流出海外,换回的是什么?几乎只有白银。

白银固然是硬通货,但除了满足朝廷的税收和少数人的奢靡,它真的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大、更有活力吗?为什么只能是单向的流出?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葡萄牙人、荷兰人那样,建造更大的船只,组建更强的舰队,不仅输出商品,更输出规则、文化和影响力?为什么我们只能被动地在这由他人开创的贸易网络里,扮演一个虽然重要但却受制于人的供应商角色?

一种深刻的忧虑攫住了他。他想起了父亲那一代商人,虽然规模不如现在,但似乎活得更为踏实,更有根。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像飘荡在海上的一叶浮萍,看似繁茂,却无根基。

他的财富建立在东西方之间脆弱的平衡之上,建立在朝廷政策的反复无常之上,建立在郑芝龙的武力威慑之上,建立在海上瞬息万变的風暴与海盗之上。任何一方面的崩塌,都可能让他这看似坚固的商业帝国顷刻间化为乌有。

“老爷,夜深了,该歇息了。”老仆阿福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轻声提醒道。阿福跟着他快三十年了,从广州到澳门,见证了他所有的起落。

林弘仲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叹了口气:“阿福,你说,我们这般辛苦钻营,挣下这泼天的富贵,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老爷会问出这样的话。他斟酌了一下,憨厚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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