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初获鳞鲜(2/2)
一股清晰的、带着挣扎力道的拖拽感,顺着藤绳猛地传来!
有东西!进网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李青禾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攥住藤绳!腰背弓起,肩膀耸动,溃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脓血渗出!
收!用力收!
像张伯手势那样!收拢口袋!
“哗啦——!!!”
浑浊的水花溅起!
一个沉甸甸的、疯狂扭动的藤网,被她极其艰难地、从幽暗冰冷的河水中拖拽了出来!
网里!赫然兜着三四尾大小不一的银白色河鱼!还有几只张牙舞爪、拼命挣扎的河虾!它们在藤网里疯狂地弹跳、冲撞,银鳞和青黑色的虾壳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成了!藤网!成了!
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瘫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寒的刺痛。可胸腔里那团被点亮的野火,却从未如此炽热!怀里的藤网沉甸甸的,那疯狂的挣扎触感,如同最真实的生命礼赞!
破窑。
冰冷的灶膛里,微弱的火苗艰难地舔舐着冰冷的锅底。
锅里,浑浊的河水翻滚着。几尾银白色的河鱼和几只青黑色的河虾,在滚水中沉浮。鱼虾早已不再挣扎,身体在高温下迅速变白、卷曲。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河腥气和蛋白质被加热后独特香气的味道,极其艰难地从滚水中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着窑洞里浓重的霉腐、脓血和草根苦涩的气息。
小树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灶膛口,枯黄的小脸被微弱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却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鱼虾!每一次水花的翻涌,都让他小小的身体跟着剧烈地颤抖一下!口水如同小溪般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滴落在冰冷的碎瓷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喉咙里发出如同幼兽般的、压抑的“咕噜”声。
饿!
巨大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饥饿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那锅里翻滚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白色肉块,是比梦中仙果更诱人的存在!他小小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灰,身体因为极度的渴望和克制而剧烈地颤抖着!
李青禾佝偻着背,枯槁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沉默地守在冰冷的灶台边。溃烂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伤口在鱼腥和蒸汽的熏蒸下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焦地望着锅里翻滚的鱼汤,那微弱的香气钻入鼻腔,却无法在她早已被灼痛和麻木占据的胃袋里激起任何涟漪。腹腔深处那团冰冷的灼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歇的丧钟。
终于,锅里的水不再剧烈翻滚,只剩下微弱的“咕嘟”声。鱼虾的肉彻底变白、松散,沉在锅底。浑浊的汤水表面漂浮着零星的油花和细碎的鱼鳞。
汤……成了。
李青禾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锅盖。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河腥气和熟肉香气的蒸汽扑面而来。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用豁了口的粗陶碗,舀起小半碗浑浊滚烫的鱼汤。汤水里沉浮着几块白色的鱼肉和一只虾壳。
她不再犹豫。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逼出来的、冰冷的麻木。她极其缓慢地、将滚烫的碗沿凑到小树那冻得青紫、布满渴望的小脸前。
小树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粗陶碗里那几块白色的鱼肉!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伸出两只冰凉、沾满泥灰的小手,颤抖着,如同捧住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滚烫的碗!
碗很烫!灼热的温度瞬间刺痛了他冻僵的手指!可他不管!只是更加用力地、死死地捧住!仿佛生怕这碗里的东西会飞走!
他不再看阿姐。小小的脑袋猛地埋了下去!干裂起皮、布满冻疮的嘴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贪婪,狠狠地凑到了滚烫的碗沿!
吸溜!
滚烫、浑浊、带着浓重河腥气和微咸滋味的鱼汤,混合着一小块滑嫩的鱼肉,被他猛地吸入口中!
烫!
如同烧红的铁汁瞬间烫过早已被草根刮伤的喉咙和口腔内壁!剧痛让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可那滚烫的汤水滑过食道,落入如同冰窟般空瘪的胃袋时,带来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混合着鱼肉那从未体验过的、带着奇异鲜香的滑嫩触感……
“呜……”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幼猫般的呜咽,猛地从小树剧烈颤抖的胸腔深处挤了出来!那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种被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瞬间击穿的……本能反应!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小树枯黄的眼眶,汹涌而出!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混合着嘴角淌下的、还带着鱼腥味的汤汁,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滚落进他死死捧着的粗陶碗里!
他不再吸溜。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肩膀耸动,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窑洞里微弱地回荡。他死死地埋着头,枯黄的小脸紧贴着滚烫的碗壁,任由滚烫的泪水混着鱼汤,一滴一滴……砸落在碗里浑浊的汤水中。
“嗒…嗒嗒……”
泪珠落汤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得如同鼓点,敲打在冰冷的碎瓷地上,也敲打在李青禾早已冻结成冰的心湖上。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那麻木的冰层仿佛被这滚烫的泪珠狠狠烫穿!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巨大酸涩的悸动,极其艰难地……在她枯槁的胸腔深处漾开。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目光失焦地落在小树那剧烈颤抖、紧贴着滚烫汤碗的小小背影上。落在那些疯狂滚落、砸入汤碗的滚烫泪珠上。
活下去……
值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微弱的涟漪。她不再看小树。枯槁的手指颤抖着,再次伸向那口冰冷的铁锅。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用豁了口的粗陶碗,再次舀起小半碗浑浊的鱼汤。这一次,汤水里沉浮的鱼肉和虾壳更多了些。
她极其缓慢地、将滚烫的碗沿凑到自己干裂起皮、布满烫伤疤痕和水泡的嘴边。
吹气。极其微弱。
然后,啜饮。
滚烫、浑浊、带着浓重河腥气和微咸滋味的鱼汤,如同烧红的铁汁,狠狠烫过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口腔和食道!带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灼痛!鱼汤的腥气混合着微咸的味道,如同无数把钝刀,狠狠刮擦着她的喉咙!剧痛让她浑身剧烈地痉挛!早已干涸的眼眶,此刻却如同被这滚烫的汤汁狠狠灼烫,一阵剧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干裂起皮的唇肉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强迫自己将口中那团滚烫腥咸的混合物,连同那灭顶的灼痛和鼻腔深处汹涌的酸涩,一起……狠狠地……咽了下去!
冰冷的食道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过!
空瘪的胃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滚烫刺激而猛烈地抽搐、绞痛!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哼从她喉咙里挤出!枯槁的身体猛地蜷缩!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破衣!
可那滚烫的汤汁落入胃袋深处,带来的那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二根火柴。
她梗着脖子,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口腔和食道里那灭顶的灼痛依旧清晰,胃袋里的绞痛如同冰火交织的地狱。可她的喉咙里,却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滚动着。
咽下去了。
连同那滔天的苦难……和此刻滚烫的……希望。
夜,深沉。
河滩地上,那片被麻水污秽覆盖过、又顽强爆发生机的菠菜畦旁。
李青禾佝偻着背,枯槁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游荡的孤魂。溃烂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冰冷、坚硬、带着浓重鱼腥气的……鱼头、鱼刺和虾壳的残骸。那是小树和她强忍着灼痛和胃袋的疯狂抗议,从鱼汤里极其珍重地剔出来的“宝物”。
肥……
王婶写下的歪歪扭扭的“粪”字,如同烙印般烫在她的脑海。
《要术》残卷上那简陋的墨线图——田垄,粪堆。
张伯沙哑的指点——藤网,沉底,等,收。
鱼骨……也是肥!
埋进土里!给土地……吃!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被点亮的、近乎神圣的笃定,支撑着她残破的身体。她挪到菠菜畦边。蹲下身。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颤抖着,在冰冷坚硬的田垄边缘,用指甲、用指骨、用掌心的烂肉,极其艰难地……抠挖着!
戳坑!用力戳!
指尖的皮肉与冰冷坚硬的土块剧烈摩擦,溃烂的伤口被挤压,脓血混着泥浆渗出!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管!只是更加用力地戳挖!腰背弓起,肩膀耸动,如同在与整座大山角力!
一个浅浅的、浸着脓血的泥穴。
她极其珍重地、将手中那把冰冷、坚硬、带着浓重鱼腥气的鱼骨鱼刺残骸,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放骨。
再戳坑!再放骨!
戳坑。放骨。
戳坑。放骨……
她的动作笨拙、缓慢、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每一次戳下指尖,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痛楚和指甲崩裂的脆响!折断的指甲刺进皮肉里,带来更深的刺痛!脓血混着黑色的冻泥,不断从指尖涌出!但她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神圣的专注!她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进行一场用血泪和生命残渣浇灌土地的……神秘仪式。
当最后一根鱼刺被深埋,李青禾瘫倒在冰冷的泥浆里,剧烈地喘息着。指尖传来的剧痛和指尖残留的鱼骨微末气息,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带着血腥和腥咸的生机感。
惨白的月光下。
枯槁如鬼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田埂上。
溃烂流脓的右手摊在泥浆里。
面前,那片沉默的菠菜畦边缘,新翻的、浸染着脓血和鱼腥的泥土下,埋藏着来自冰河深处的、生命的残骸与……微弱的希望。
寒风呜咽着掠过。
冻土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来自大地深处的……满足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