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重大突破(2/2)
楚潇潇不再说话,也没有再去看他,而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她那一双足可以洞穿人心的星眸,缓缓打量着这位前锋营校尉,看看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地方,或者说看看他还能想到什么样的理由来做出相应解释。
整个厅堂,再次陷入一种寂静的气氛中,铜漏的滴答声比最开始的时候愈发刺耳,在此间的一分一秒,对于武威侗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折磨。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楚潇潇那沉默冰冷的目光,李宪那身为王爷皇室贵胄的威压,宛若千斤,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站在原地上不停地颤抖着身躯,牙齿紧咬着下唇,直到将下唇咬出一道血印,鲜血顺着汗水滴落在脚边。
随着铜漏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当……”,楚潇潇微微侧过头,目光与李宪进行了短暂的接触,李宪当即会意。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桌面…
“砰!”
紧接着便是茶盏碎裂的声音在厅堂内响起,盏盖好巧不巧正好滚落在武威侗的脚边。
“啊…”
他下意识地一阵慌乱,大感惊讶,四肢发抖如筛,全然没有了刚来刺史府时那股子边军该有的傲气,此刻站在厅内的,只有一个做贼心虚的天朝蛀虫。
就在这时,李宪早已按捺不住怒火,豁然起身,脸上挂上了一层寒霜,心中的怒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
“武威侗…你该死!”他伸手一指那个哆嗦着的人影,声音振聋发聩,“吞吞吐吐,含糊其辞,眼神闪烁,前言不搭后语,分明就是心中有鬼,有意在欺瞒本王与楚大人,身为边将,口无遮拦,肆意谩骂朝廷钦差,就冲这一点,本王今日就是宰了你,他郭荣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王爷…王爷…末将绝无此意啊…求王爷开恩…求王爷饶命啊…末将…末将真的不知啊…”
武威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敲打着地砖,向李宪哭嚎着,似乎是楚潇潇有意在冤枉他一般。
“哼…”李宪见此情景,脸上阴沉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我大周有你这样鼠胆的武将,简直是耻辱…郭荣在凉州十年,就培养出这样一批将领…看来不给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会老老实实交代了…魏铭臻何在!”
他越说越气,嗓门也愈发大了起来,直叫着厅堂的梁栋都似乎在颤抖。
而大门紧接着被人推开,一直守在外面的魏铭臻应声踏步而入,身上甲胄叶片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末将在!”
随着他的应答,右手已然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拇指顶开卡簧,露出一截冷森森的刀锋。
他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定面前的武威侗,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像一张大网,牢牢笼罩在武威侗的身上。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武力威慑,余光瞥见身后那一抹银白色寒芒,武威侗心中最后仅存的那一丝防线如同洪水中的堤坝一般,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躯一软,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瞬间瘫倒在地,涕泗横流。
鼻孔中淌出的液体流到嘴里都浑然不觉,嘶哑的哭喊声中带着绝望: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楚大人…您和王爷说句话,救救末将…”
他跪着朝前爬了几步,用力地将头磕在地上,青石板砌成的地砖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楚潇潇只是抬着眉瞥了一眼,而后淡淡地道:“武校尉,事到如今,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泥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着楚潇潇这样说,武威侗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犹疑,心中反复挣扎。
李宪见状,也不想和他过多浪费口舌,直接摆了摆手,“拉下去砍了…”
魏铭臻正待上前,那武威侗却突然挣脱他的手,连滚带爬来到李宪面前,又是“邦邦”两声,重头磕在地上,声音中都带着哭腔:“王爷饶命…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李宪见时机差不多了,对着魏铭臻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吧,而后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清了清嗓子,“咳咳…既然如此,武校尉说说吧,最近这一年究竟发生了点什么,本王答应你,只要说了,保你不死。”
“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武威侗一个劲磕头道谢。
“且慢着,若你要再有哄骗本王和楚大人的地方,那便不是宰了你这么简单了,连你的三族也免不了!”
李宪这一句声音不大,但却让武威侗身躯再次一颤,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这才啜泣道:
“过去一年…我前锋营的骑兵…确实有军马折损异常…不是几匹,是…是三十多匹上好的战马啊…那…那些都是…都是精心喂养的壮年战马…”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恐惧、委屈,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放松,“不瞒王爷说…那些马…死得蹊跷…不是刀伤箭创,也不是常见的马疫…就吃食吃得好好的,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不吃料了,连水也不喝了…精神头也没了,眼珠子发红,那种不正常的红,接着就一天天瘦下去,皮毛干枯得像草,拉出来的粪便也带着怪味…最后…最后就倒地抽搐,口吐白沫,没一会儿就…就断气了…营里的马医看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只说像是…像是中了什么说不清的邪毒…”
“然后呢?”楚潇潇的声音适时响起。
“然后…然后连一天都没有过去,末将还想着怎么向上汇报这样的怪异之事,可是…还没等末将想清楚…大将军…噢…郭大将军…就派了韩将军带着一队兵士,直接到了我营中…”
武威侗眼中闪过深深的恐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他拿着大将军的手令,态度强硬,说这些马匹是得了极其罕见的恶疾时疫,传染性极强,必须立刻运走,集中焚毁,以防蔓延开来,危及整个凉州的军马储备…他们严令末将,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半分,对内外都要统一口径,只说是正常损耗…否则…否则就以贻误军机、动摇军心论处,军法从事,末将…末将人微言轻,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六岁的孩子…实在不敢违逆啊…”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宣泄口,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秘密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那些死马的尸体,被他们用厚厚的油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捆得严严实实,装上密封的马车,连夜就运走了…至于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用处,末将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副无奈地神情,“事后,营中相关的记录账簿,也被他们的人盯着,强行修改了,只记为正常的服役损耗或训练损伤…王爷,楚大人,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末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武威侗瘫在地上,如虚脱了一般,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呜咽。
“韩副将?韩猛?”楚潇潇皱眉问道。
“是…就是郭大将军身旁的左威卫副将韩猛…”武威侗急忙回道。
“那他带的那一队兵士,你可曾看清模样?”
“回大人,那一队兵士皆着黑甲,覆黑面,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长相,也没人说话,所以…末将实在不知…”武威侗不知楚潇潇因何有此一问,便回忆着那天的经过。
楚潇潇看向李宪,二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确认,这支卫队,便是那日郭戎川扮做神秘人告知他们的——“黑鸦卫”,郭荣的亲卫队。
而后楚潇潇仔细观察着武威侗的神情,回想他描述的军马症状,虽然粗糙,但与他们在山丹马场发现的毒草特征有所吻合…他提及的郭荣亲兵迅速介入、强硬封锁消息、修改记录的手段,也完全符合郭荣行事霸道、掩盖真相的风格。
看来,武威侗所言非虚,他确实是郭荣庞大掩盖计划中的一个被动环节,一个被权势压制、无力反抗的小人物。
她与李宪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李宪心中的怒火因武威侗的坦白而稍微平息,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他再次叫来魏铭臻,挥了挥手,“带他下去,找个安静的房间让他冷静一下…看管起来,没有本王或楚大人的命令,不许他离开,也不许任何人接触他…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句,两罪并罚,严惩不贷!”
“是…卑职明白…”魏铭臻领命,上前一步,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几乎软成一滩烂泥的武威侗从地上架了起来。
楚潇潇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带着明确的指令:“魏将军,安排两个机灵稳妥的金吾卫,‘贴身保护’武校尉…他营中那边,也派几个生面孔去转转,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放心吧大人,卑职明白…”魏铭臻会意,这是要密切监视武威侗本人及其所属前锋营的后续动向,防止消息走漏,也看看能否引出更大的鱼。
他不再多言,拖着失魂落魄、脚步虚浮的武威侗,迅速离开了偏厅。
厅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楚潇潇和李宪,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沉重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