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诛宦密云(1/2)
宁定元年正月的北京,寒冬的尾巴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这座帝国的都城,风从北面的山峦吹来,掠过紫禁城的金顶朱墙,带着刺骨的余威,卷起街角尚未融尽的残雪。虽已改元“宁定”,取意安宁平定,但京城的气氛却与这年号格格不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仿佛一层厚重的、难以驱散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带着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权力的核心,并未因新皇的登基而更易,反而愈发牢固地掌握在那位深居宫禁、身着蟒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司马门的手中。
年轻的宁定皇帝李天淳,不过是他精心操控下,坐在龙椅上的一个精致傀儡,一个符号罢了。自李岩、宋献策、李之藻等一批敢于直言的忠臣在菜市口血染黄沙之后,朝堂之上,噤若寒蝉。剩下的,要么是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辈,要么便是如史可法一般,将愤懑与理想深藏于心,暂作隐忍,以待天时的仁人志士。
光禄大夫府内厅,与外间的春寒料峭截然不同,厅堂内,上好的银霜炭在雕花铜盆里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哔剥声,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试图驱散这偌大府邸乃至整个京城上空的寒意。然而,温暖似乎只能停留在肌肤表面,却无法渗透到围坐在一起的六人心底。
戚睿涵,本朝光禄大夫,穿越时空的异数,此刻眉宇间凝结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五位女子:白诗悦,他在这个时代的恋人,聪慧而坚韧;袁薇,诗悦的闺蜜,性格率真,此刻俏脸含霜;董小倩,董小宛之妹,曾随他往返现代,眉宇间多了几分超越时代的通透与沉稳;刁如苑,在现代创办多家文创公司的文创女老板,冷静而精明;刘菲含,他在大学的班长,理工科天才,手指正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檀木桌面上划动着某种复杂的机械构图,眼神专注却带着锐利。
袁薇将手中的青花瓷茶盏轻轻放下,盏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打破了室内的沉闷。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司马门如今是越发肆无忌惮了。指鹿为马,排除异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连……连郑渡兄弟那样忠勇之人,也遭了他的毒手。”她的话语顿了顿,提及郑渡,语气中流露出痛惜与更深的愤懑,“再这样下去,这大顺的江山,怕是真的要改姓司马了。我们辛苦维系的一切,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
白诗悦闻言,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如同笼罩着一层薄雾的远山。她接口道,声音轻柔却清晰:“他在宫中经营多年,如今已是一手遮天。陛下身边,从贴身内侍到殿前侍卫,恐怕都已换成了他的眼线心腹。我们几个,虽有陛下亲封的郡主爵位和睿涵的光禄大夫虚名,听着尊贵,实则难以接近真正的权力核心,更别提……匡扶社稷,扭转这令人窒息的局面了。”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力感,但这无力之下,却藏着不甘的火焰。
董小倩自南京归来后,气质愈发沉静。她轻抚着茶杯温热的边缘,眸光流转,仿佛映照着在南京见识过的风波与人情。她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滴落在玉石上,带着一种冷静的穿透力:“司马门如今权势熏天,爪牙遍布朝野内外,根基深厚。郑渡兄弟的行刺,勇气可嘉,却也证明了硬碰硬绝非上策,不过是徒然牺牲,令人扼腕。”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心头的焦躁之上,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刁如苑微微颔首,手腕上一只通透的翠玉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她运用现代商业理念,在大顺王朝巧妙经营所得的产业收益购置的,象征着她的能力与在这个时代的立足之本。
她的话语带着商人的审慎与谋士的分析:“司马门的根基,在于内廷被他牢牢掌控,部分京营将领被他以利诱或以势压,已然收买,再加上那些见风使舵、只求自保的文臣集团。我们要动他,必须谋定而后动,内外结合,务求一击必中。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可靠的盟友,以及……一个绝佳的时机。”她的分析条理清晰,将复杂的局势拆解开来。
一直沉默的刘菲含终于抬起头,停止了指尖的无意识划动。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理工科特有的专注与决断:“我们不能永远这样坐以待毙。司马门最近提出的那些政令,废除一条鞭法、恢复徭役、重启海禁……这不仅仅是在争权夺利,这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是在摧毁我们这些年来努力推动的进步根基。若真让他推行下去,刚刚喘息过来的百姓将重陷困苦,国库刚刚好转的收支将再次恶化,我们带来的那些种子、那些技术图纸、那些关于未来的构想,都将失去意义。”她的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必须联系一切可以联系的力量,清君侧,靖国难。这不是选择,而是唯一的出路。”
戚睿涵静静地听着每一位同伴的发言,她们的话语,或激愤,或忧虑,或冷静,或决绝,最终都汇成了同一种坚定的信念。他从现代来到明末,亲身参与了抗清、助顺、乃至一统的波澜壮阔,又带着她们往返于两个时空之间,早已结下了超越时空的深厚情谊,成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炭火的暖意和茶水的清芬,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磐石一样稳定:“菲含说得对。司马门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如今朝中并非没有忠义之士,只是群龙无首,畏惧其滔天权势,敢怒而不敢言。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将所有散落的力量凝聚起来,形成雷霆之势的契机。”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到了更远的未来,看到了权力斗争的规律:“司马门刚刚诛杀了郑渡公子,意在震慑朝野,这是他巩固权势的一步。接下来,为了进一步树立他至高无上的权威,试探百官的最终风向,他必定会寻找一个机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粉饰太平,彰显其威仪,享受那种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快感。”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我们,就在他自以为登上权力顶峰,志得意满、防备或许会因傲慢而出现一丝松懈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密网,悄然织就
计划的光谱,在光禄大夫府这间被炭火烘得温暖的厅堂内,开始具象化,延伸出无数细微的脉络。戚睿涵凭借其光禄大夫的身份——这个职位虽无太多实权,却地位清贵,便于结交各方,以及多年来在朝野内外积累的人脉,开始了他危险而隐秘的联络之旅。
他第一个拜访的是延平侯朱成功。郑渡的死,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这位兄长的心上。侯府内的书房,气氛凝重。朱成功面色沉痛,眼神深处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但常年戎马生涯、统领水师养成的巨大沉稳,让他强行压制住了立刻复仇的冲动。
“元芝,”朱成功用戚睿涵的表字称呼,显得亲近而郑重,“司马门经郑渡一事,戒备必然森严如铁桶。宫中内外,遍布他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眼线,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若无万全准备,周密部署,恐难成功,反而会步了我那兄弟的后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那是压抑着巨大悲愤的结果。
侍立一旁的幕僚陈永华,亦是足智多谋之士,他沉吟片刻,补充道:“戚大人,侯爷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需得联系绝对可靠的京营或将门子弟,掌握部分实际的兵权,至少要在事发之时,能迅速控制住皇宫周边乃至京城九门的局势,防止司马门的党羽反扑或外镇兵马异动。同时,宫内也需要有人作为内应,关键时刻能够开启宫门,或者至少传递消息,确保行动顺利。”
戚睿涵沉稳地点了点头,朱成功和陈永华的顾虑都在情理之中。“宫内,我会设法联系一些对司马门倒行逆施早已不满的旧人,以及……陛下身边,或许尚存忠心的侍从。他们或许职位不高,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至于外援,确保京城一旦有事,能有勤王之师遥相呼应,形成震慑……我亲自去请。”
接下来的日子,戚睿涵与刘菲含、董小倩等人分头行动,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戚睿涵带着沉稳机敏的董小倩,以视察地方春耕、体察民情为名,轻车简从,却暗中快马加鞭,直赴武昌。他们的目标,是已致仕在家,但在军中部旧遍布、威望犹存的老将郝永忠。
武昌郝府,老将军听闻戚睿涵带来的京城变故与司马门的种种恶行,尤其是构陷忠良、欲废新政之举,不由得拍案而起,花白的须发皆张,怒目圆睁:“阉贼安敢如此。先帝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如今竟让此獠祸乱朝纲至此。戚公子,你只管放手去做,老夫虽已致仕,但旧部尚存几分情面。一旦京城有变,老夫即刻以清君侧之名,传檄旧部,率兵声援,定要教那些可能忠于司马门的外镇兵马不敢轻举妄动!”老将军的承诺,如同定海神针,为未来的行动增添了一份重要的保障。
离开武昌,戚睿涵与董小倩又马不停蹄,南下衡州,拜访潇湘侯朱由榔。朱由榔身为宗室,对司马门擅权、架空皇权的行为早已深恶痛绝。加之戚睿涵此前助大顺开拓航海、改良农械、引入新作物,立下赫赫功劳,其言在宗室和部分开明官员中甚有分量。朱由榔在详细听取了戚睿涵的计划后,亦表示了明确的支持,不仅提供了部分钱粮作为行动所需,更承诺在舆论上给予支持,利用宗室的影响力,暗中联络其他对司马门不满的藩王宗亲。
与此同时,留在京城的刘菲含与白诗悦、袁薇也并未闲着。她们利用自身的郡主身份和女性不易引人注目的优势,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各种赏花会、茶话宴饮的掩饰下,暗中与史可法、张煌言、堵胤锡等尚在朝中且风骨凛然的官员传递消息,统一立场,告知他们外援已动,只待时机。
刁如苑则充分发挥其庞大商业网络的作用,调动巨额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并利用商队渠道隐秘、往来频繁的特点,与吕留良、方以智等隐居江南、却心系天下的士林领袖取得了联系。
方以智、吕留良等人听闻要铲除国贼,无不振奋不已。他们虽身处江湖,远离庙堂,但读书人的济世之心未泯。立刻利用自身在士林和江湖中的影响力,精心招募了一批心怀忠义、武艺高强、且可靠谨慎的江湖义士,通过各种渠道,分批秘密潜入京城,最终悄无声息地汇聚到戚睿涵麾下,听候调遣。
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大网,在司马门及其党羽尚未察觉之际,已在他头顶悄然织就,缓缓收紧。各方力量,怀着对国贼的愤恨,对社稷的忧虑,在“诛司马,清君侧”这面共同的旗帜下,艰难而又无比坚定地汇聚着,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时机,与暗夜的刀光。
司马门为了进一步树立个人权威,并彻底摸清百官之中是否还有隐藏的异见者,决定在宫中举行一场盛大的“四海升平”庆典。他要求所有在京文武百官,无论品级,皆需到场庆贺,美其名曰为新皇宁定皇帝祈福,实则为自己歌功颂德,享受那万臣来朝、隐然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无上快感。
“机会来了。”戚睿涵在府中得到宫中眼线秘密送出的确切消息时,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就在这庆典之上,万众瞩目之下,当众揭穿其奸佞面目,奉天讨逆!”
庆典前夜,北京城笼罩在初春特有的、带着湿意的寒意之中。万家灯火渐次熄灭,街巷间偶有更夫梆子声传来,悠长而空旷。皇宫,这片帝国最核心的区域,更是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宁静之中,只有巡逻侍卫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这片宁静。然而,在这片看似平和的寂静之下,足以改变王朝命运的暗流正在汹涌澎湃。
戚睿涵与刘菲含,在吕留良招募的几位轻功卓绝、擅长隐匿的义士引领下,如同暗夜中诞生的幽灵,借助建筑物的阴影和巡逻队伍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明日即将举行庆典的殿前广场及周围复杂的廊庑殿宇之间。
戚睿涵凭借多次随驾出征和参与朝会的经验,对宫禁布局、明哨暗岗的分布了如指掌。他料定,以司马门多疑狡诈、惜命如金的性格,经历郑渡行刺事件后,绝不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毫无准备,必定会在暗处埋伏精锐高手,以防不测,同时也可能借机清除他怀疑的对象。
“睿涵,你看那边。”刘菲含压低声音,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她指向一处重檐歇山顶殿宇的飞檐之后。那里,借着稀疏月光和远处宫灯微弱反光的混合照明,可见几点极其模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金属冷光,若非他们早有准备且目力极佳,绝难发现。
“果然不出所料。”戚睿涵眼神一凛,如同出鞘的利刃,“司马门定然埋伏了弓箭手和刀斧手在此。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拔掉这些钉子,换上我们的人,才能确保明日史大人发声时,不会立刻被血腥镇压。”
他们借助义士们的专业手段,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庞大的宫殿建筑群阴影中小心翼翼地移动、探查。果然,在几处关键的制高点和视线极佳的隐蔽角落,他们发现了司马门安排的东厂番役高手,以及一些明显带有江湖草莽气息、被重金收买的亡命之徒。
为首两人,气息沉稳绵长,目光开阖间精光四射,正是司马门的心腹,东厂番役头子简学志和以出手狠辣、杀人如麻着称的流氓匪首潘一刀。这些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明日可能出现的“意外”,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动手!”戚睿涵看准时机,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他与刘菲含身形如电,率先从藏身处扑出,目标直指简学志和潘一刀。与此同时,吕留良招募的义士们也各自找准目标,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袭向那些埋伏的暗哨。
简学志反应极快,身为东厂高手,对危险的感知异于常人。听到身后风声不对,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反手便是一刀劈出,刀势狠辣刁钻,直取戚睿涵腰腹。戚睿涵的剑术历经多年磨练,尤其是融合了现代格斗理念与古代武学精髓后,已臻化境。面对这迅猛一击,他身形微侧,如同柳絮随风,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长剑却划出一道清冷玄妙的弧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刘菲含的双柳叶刀更是将灵巧与狠厉结合到了极致,她配合着戚睿涵的剑招,身法飘忽,双刀如同毒蛇吐信,专攻潘一刀的下盘要害。潘一刀虽悍勇,凭借一股亡命之气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但在戚睿涵和刘菲含这等历经生死磨练、武艺高强且配合默契的合击下,他那套野路子的刀法很快便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周围的战斗也在短暂而激烈地进行着。义士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精通暗杀与格斗,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黑暗中只闻几声闷哼,几道利刃破风的细微声响,以及身体倒地的沉重声。那些埋伏的番役和流氓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便被迅速制服,或被用浸了麻药的布团塞口,或被特制的牛筋绳索捆绑结实,如同货物般被拖入事先看好的阴暗角落、废弃值房之中藏匿起来。
戚睿涵一剑挑飞简学志的单刀,剑尖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顺势前递,冰冷地抵住其咽喉皮肤,渗出一粒血珠。他低声道,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司马门倒行逆施,恶贯满盈,死期已在眼前。识时务者,可免一死。”
简学志感受到咽喉处传来的刺痛和死亡的寒意,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带来的手下已被尽数制服,毫无声息,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终于颓然低头,放弃了抵抗。另一边的潘一刀,也被刘菲含的双刀交叉架住脖颈,感受到刀锋的冰冷,他凶悍之气尽消,动弹不得。
迅速清理完现场,戚睿涵带来的、早已宣誓效忠的锦衣卫心腹和部分江湖义士们,迅速换上了那些被制服的番役的服饰,拿起他们的兵器,悄然隐入原先的埋伏位置。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并未惊动远处那些按固定路线巡逻的普通守卫。皇宫,依旧沉浸在它那宏大而虚假的宁静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天色出乎意料地晴好。初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毫无保留地洒在紫禁城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炫目而威严的金色光彩。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旌旗飘扬,巨大的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鼓乐齐鸣,庄重而喜庆的乐章回荡在宫墙之间,营造出一派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文武百官身着符合品级的朝服,如同色彩斑斓的潮水,按着严格的序列,表情各异地缓缓步入举行庆典的大殿之前那宽阔的广场。有人面带谄媚,有人眼神麻木,也有人低眉顺目,将真实的情绪深深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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