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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宁定年间的市井阴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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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定元年的三月,春光像是被精心调配过的染料,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泼洒在南直隶凤阳府定远县的土地上。城外的原野,贪婪地吮吸着阳光雨露,早已挣脱了冬日的枯槁,披上了一袭蓬蓬松松的绿意。杨柳依依,柔韧的枝条低垂,轻拂着新筑的堤岸,仿佛仕女纤纤玉指,梳理着春风的情思。

暖风裹挟着泥土深处翻涌上来的腥甜气息,混杂着草木新芽破土而出的、那股子带着微涩的清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沁人心脾。田埂间,农夫们佝偻的身影星星点点,如同勤勉的工蚁,在广袤的绿色画卷上点缀出移动的深色斑痕。远远望去,确是一派祥和安宁的农耕图景,仿佛能听到那悠远田园诗中传来的牧歌余韵。

然而,当戚睿涵、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以及新近加入的东瀛女子山木云子一行七人,踏过那略显斑驳的定远县城门洞时,一种与这明媚春光格格不入的、粘稠而沉滞的压抑感,便如初春尚未完全消融的寒雾,又似无形无质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身来,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县城之内,景象与城外迥异。街道纵横,青石板路面被经年累月的脚步磨得失去了棱角,泛着油润的光。店铺林立,旗幡招展,各色幌子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晃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独轮车吱呀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表面上看来,与任何一处稍显繁荣的市镇并无二致,甚至还能看到一两家新开的绸缎庄,门面光鲜。但若肯驻足细观,便能从这浮华的底色下,品咂出别样的滋味。

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大多罩着一层难以言说的疲惫,眼神深处藏着小心翼翼的谨慎,仿佛时刻提防着某种不期而至的惊扰。摊贩们脸上堆着的笑容,也像是精心演练过的面具,热情之下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勉强,目光游移不定。

偶有一队按着腰刀的衙役,迈着统一的、略显沉重的步伐巡街而过,官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规律而清晰,原本喧腾的街市便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声响瞬间低伏下去,待到那一片皂衣身影和官靴声逐渐远去,汇入街道尽头,市井的喧嚣才敢如同退潮后重新漫上沙滩的海水,慢慢恢复先前的音量,却总也回不到最初的“自然”。

“此处……”山木云子初来中土,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与好奇,她那双清澈如秋日湖水的眼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协调感,“似乎不如京城那般……畅快自在。”她的汉语尚带着些许异国腔调,音节咬得略显生硬,但表达的意思已然清晰。

刁如苑闻言,轻轻摇动手中那柄精巧的苏绣团扇,扇面上栩栩如生的蝶恋花图案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缓缓扫过街面,掠过那些表情木然的行人和强颜欢笑的商贩,低声道:“云子姑娘有所不知。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八方辐辏,气象自然万千,人也活得舒展些。这地方州县,天高皇帝远,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顿了顿,团扇稍停,柳眉微蹙,“只是……这定远县,似乎格外的沉闷,连这春光都像是蒙了一层薄尘。”

戚睿涵没有说话,只是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他穿越至今,历经朝堂风云诡谲,沙场铁血鏖战,对这类弥漫在寻常空气中的细微变化,已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他放慢了脚步,身形看似随意,实则浑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随时可以应对变故的松弛状态,耳廓微不可察地动着,仔细分辨着周遭混杂声浪中的每一个不和谐音。

一行人信步由缰,穿过几条还算宽敞的街道,来到了城西一处较为开阔的市集。这里显然是县城内最为热闹的所在,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类摊贩挤挤挨挨,将本就不甚宽阔的街道两侧塞得满满当当。

新鲜的蔬菜还带着露水,禽蛋装在粗糙的竹筐里,五颜六色的布匹卷成筒状堆叠如山,还有各式各样的杂货、农具、山野干货,琳琅满目。空气中混杂着泥土、蔬菜、生肉、汗液以及某种劣质脂粉的复杂气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充满了原始而鲜活的生命力,却也透露出底层民众为了生计奔波的艰辛。

就在这片鼎沸的人声与混杂的气味中,前方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像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视线所及,是一个卖鸡蛋的摊位。摊主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胖大叔,面色是常年风吹日晒形成的黝黑,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壑,深深浅浅地刻在额角眉间。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此刻正对着一名身穿皂隶服色、腰挎铁尺的衙役连连作揖,腰弯得很低,几乎成了九十度。他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讨好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而脆弱,额角鬓边,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汇聚成流,顺着脸颊滑落,他也顾不上去擦。

“官爷,行行好,”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哀求,“小老儿今天运气不好,就卖了这十几个鸡蛋,拢共……拢共也没换来几个铜子儿,实在是……实在是交不起今天的税啊。”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紧紧护着身前那个破旧不堪、颜色发暗的竹篮,仿佛那篮子里盛放的不是鸡蛋,而是他一家老小全部的指望和生机。

那衙役是个瘦高个,面皮蜡黄,像是久病初愈,一双三角眼耷拉着,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显得十分不耐甚至有些刻薄。他用悬挂在腰间的铁尺鞘,不轻不重、带着某种挑衅意味地敲击着摊位边缘那根支撑篷布的歪斜木架,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在场所有小贩的心。

“少废话,王老五!”衙役的声音尖锐,穿透了市集的嘈杂,“老子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耳朵塞驴毛了?在定远县这地界,只要你敢摆摊,甭管是卖金卖银还是卖你这不值钱的鸡毛柴火,就得交税。这是麦老爷定下的规矩,懂不懂?”

“可……可是官爷,”王老五像是被逼到了绝境,鼓起天大的勇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抬出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倚仗,“我……我听说,咱们陛下,英明神武,降过天大的恩旨,像我们这种小本经营,卖点自家产的杂粮、摆个不占地儿的小摊,不足十石的,是……是不用交税的呀?”他将“陛下”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两个字是能驱散妖魔的无上符咒。

“陛下?”衙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引得更多路人放缓了脚步,驻足观望,脸上表情各异,有同情,有麻木,也有敢怒不敢言的愤懑。“陛下的旨意是陛下的旨意,那是京城里的大人们操心的事。到了咱们定远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得按麦老爷的规矩办。麦老爷说了,这税,是给陛下修行宫用的,是孝敬,是天大的荣耀。交了,你就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不交?”他三角眼里射出两道寒光,“你就是存心跟官府作对的刁民!懂不懂?”

“修行宫?”王老五彻底愣住了,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这……这我们小老百姓,土里刨食,哪里……哪里负担得起这天大的荣耀啊……”

“少他娘的啰嗦!”衙役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脸上那点虚假的容忍也消失殆尽,伸出鸡爪般干瘦的手,就要去夺那只被王老五视为命根子的竹篮,“今天这税,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再敢磨蹭,连人带摊子都给你拘回去!”

“官爷,不能啊!使不得!”王老五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像是护崽的母鸡,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篮子,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两人顿时在摊位前拉扯起来,竹篮在激烈的争抢中猛地一歪,失去了平衡,只听“哗啦”一阵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竹篮倾覆,里面那十来个小心翼翼摆放的、带着些许污迹的鸡蛋,滚落在地,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粘稠的蛋清和明黄的蛋黄溅射开来,在地面上摊开一片狼藉的、混合着泥土和草屑的污迹,那刺目的颜色,仿佛是被强行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疮疤。

王老五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一地破碎的蛋壳和流淌的蛋液,伸出那双粗糙不堪、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悬在半空,似乎想去捧起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破碎,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生怕碰一下,那最后的念想就彻底化为乌有。

半晌,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已然通红,血丝密布,一股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冲垮了他所有的隐忍,带着哭腔嘶喊道:“我的蛋,我的鸡蛋啊!你们……你们赔我的鸡蛋,这是我一家三天的嚼谷啊!”这声音凄惶、无助,像一根生了锈的粗针,猛地刺破了市集表面那层勉强维持的、虚假的繁华与平静,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那被称作“麦老爷”的定远县令麦金德,此时就站在不远处一个卖瓷器的摊位旁,负着双手,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他年约四十,面皮白净,保养得宜,留着两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细须,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官袍,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洞悉世情却又毫不在意的精明与倨傲。

见王老五不顾一切地叫嚷起来,他嘴角撇了撇,从喉咙里轻轻啐出一口唾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清晰地传入周围离得近的人的耳中:“赔你的蛋?哼,我告诉你,王老五,在这里卖,就得交税。天经地义。砸了是你自己不长眼,怨不得旁人!”

这话语,如同一点灼热的火星,猝然溅入了早已蓄满愤怒灯油的锅中。周围压抑已久的百姓,胸中积郁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一个头发已然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农,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锄头柄,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出来,伸出枯柴般的手指,直指着麦金德,因为激动,声音都在发抖:“麦县令,你……你还有没有王法了?茶、油、盐、布,这都加了多少种税了,这名目翻着花样地来,还让不让我们穷苦人活了!”

他旁边一个提着空菜篮子、面色愁苦的老妇人也忍不住接口道,声音带着哭音:“就是啊,青天大老爷们,别的地方都说了,朝廷有恩典,小户五十税一,凭什么到了我们定远,就要十税一?这比那些田连阡陌的大户人家的十五税一还高啊!这……这是什么道理?还讲不讲理了!”

一个推着独轮车、车上还放着半车瓦罐的中年商贩,显然也是感同身受,气得满脸通红,瓮声瓮气地吼道:“拉点货进城要交行车税,摆个摊要交占道税,卖点东西还要交交易税。你们这税那税,简直是不讲理,是敲骨吸髓。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还活不活了!”

议论声、指责声、抱怨声越来越大,如同逐渐汇聚的溪流,最终形成一股愤怒的声浪。人群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原本只是围观的人群向前拥挤着,愤怒的情绪在灼热的阳光下积聚、发酵,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危险的气息。

麦金德脸色骤然一沉,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官威压下这失控的场面:“反了,反了,你们都想造反吗?都想抗税是吗?”他环视着越聚越多、群情激愤的百姓,眼神阴鸷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王法?在这定远县,本官的话,就是王法!”

戚睿涵站在人群外围,胸中一股郁怒之气猛地窜起,直冲顶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脚步一动,就要迈步上前。这欺压良善、鱼肉乡里的行径,与他记忆中那个世界的公平正义观念格格不入,更与他参与缔造这个“新朝”的初衷背道而驰。

然而,他身边的董小倩,却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在他身形将动未动之际,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董小倩久历江湖,深知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势力与官官相护的痼疾,她声音极低,却清晰地在戚睿涵耳边响起:

“元芝,稍安勿躁。”她用的是戚睿涵的表字,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此时情况不明,对方是地方官吏,我们身份特殊,贸然插手,恐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引火烧身,将事情推向更不可收拾的境地。”她的目光冷静,如同深潭,映照着场中混乱的景象。

另一侧的白诗悦也微微侧身,靠近戚睿涵,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小倩姐说得在理。睿涵,我知道你心中不忿,我也一样。但眼下我们人生地不熟,这县令如此跋扈,背后未必无人。且看看形势如何发展,再谋后动不迟。”她虽心有不忍,看着那老农绝望的样子眼圈也有些发红,但她更明白,在此地暴露身份,绝非明智之举。

袁薇、刘菲含和刁如苑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和谨慎。袁薇轻轻摇头,刘菲含则用眼神示意戚睿涵看向那些按着刀柄、眼神不善的衙役,刁如苑则以极微小的幅度摆了摆手。山木云子虽然没有完全听懂所有的对话,但她对气氛的感知极为敏锐,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短太刀那冰凉硬木制成的刀柄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场中每一个衙役的位置和动作,呼吸平稳悠长,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爆发的冲突。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阵清脆而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市集入口处的喧嚣。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水流,自动向两侧分开一条不算宽阔的道路。只见一名身穿宝蓝色暗纹锦袍、头戴翼善冠、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在四五名身形矫健、目光炯炯的随从簇拥下,骑马缓缓而来。

此人面容尚算端正,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线,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挥之不去的骄矜之气,顾盼之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他勒住胯下那匹神骏的白马,镶金的马鞍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目光淡然,扫过混乱的现场,掠过地上刺目的狼藉和一脸悲愤欲绝的王老五,最终落在了脸色不太自然的麦金德身上。

“麦县令,”男子的声音不高,平稳而缺乏波澜,却自然而然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光天化日,市集之上,如此喧哗拉扯,成何体统?若是惊扰了百姓,传扬出去,岂不有损朝廷体面,地方官声?”

麦金德一见来人,脸上的阴鸷和倨傲瞬间冰雪消融,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惶恐与谄媚的笑容,连忙小跑着上前,不顾地上的污秽,深深躬身行礼,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殷勤:“下官参见淮南王千岁,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惊扰了王爷清净,下官更是百死莫赎!”原来此人正是受封于本地的淮南王李铭,当今天子李天淳的族叔,在这凤阳府地界,可谓是权势熏天的人物。

李铭坐在马上,随意地摆了摆手,姿态优雅而疏离。“罢了。”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地上破碎的鸡蛋,在那滩污迹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转向王老五,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必闹得如此沸反盈天,徒惹人笑。影响不好。”他最后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定论般的意味,“暂且放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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