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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宁定年间的市井阴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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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金德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嘴唇动了动,似乎心有不甘,还想说些什么,但在李铭那平静无波却隐含压力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敢出口,只得对那名还在拉扯王老五的衙役使了个严厉的眼色。衙役悻悻地松开手,退后几步,嘴里似乎还无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王老五如蒙大赦,也顾不上收拾地上的残局,甚至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说,连滚带爬地钻出人群,那仓惶的背影仿佛后面有恶鬼追赶,瞬间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只留下那一地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冲突。

李铭不再多看王老五消失的方向,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他拨转马头,对躬身侍立的麦金德道:“麦县令,随本王回衙,本王有些事要问你。”

“是是是,下官遵命,下官这就随王爷回衙。”麦金德连声应着,如同听到了圣旨。他直起身,迅速换上一副威严的面孔,狠狠地瞪了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百姓一眼,那眼神如同鞭子,抽打着人们噤声退散。然后,他赶紧小步跟上李铭的马匹,一行人不再停留,在一众衙役的开道下,朝着县衙方向迤逦而去。

市集上,人群渐渐重新聚拢,恢复了之前的喧闹交易,但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抑感,并未因淮南王看似解围的出现而消散,反而像是被一只大手更用力地按入了泥土深处,更加沉重得令人窒息。百姓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脸上忧色更浓,眼神中除了愤怒,更多了一层对权势的畏惧与深深的无奈。

戚睿涵七人互相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凝重与一丝了然。

“这位淮南王,”袁薇沉吟着开口,她心思细腻,善于观察细节,“看似出面解围,平息事端,实则……”她顿了顿,寻找着恰当的词语,“实则轻描淡写,将百姓的冤屈与损失,定性为‘影响不好’的琐事。他维护的,似乎是表面的秩序,而非真正的公道。”

“他与那县令,显然关系匪浅。”刘菲含冷静地分析,她习惯从逻辑和关系入手,“几句话就压下了几乎失控的场面,在这定远县,他的威望,恐怕比朝廷的律法更管用。而且,那县令对他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畏惧,绝非寻常上下级。”

“跟去看看。”戚睿涵低声道,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定远县看似简单的税吏欺民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问题。淮南王的突然出现和那县令的态度,都透着蹊跷。他想要知道,在这县衙的高墙之内,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七人不动声色,如同汇入河流的几滴水珠,远远缀在李铭和麦金德一行人的后面,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穿街过巷,来到了位于县城中心的定远县衙。县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楣上的漆皮因风雨侵蚀而略有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木纹,但门口那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却被擦拭得锃亮,透着一股森严冰冷的官家气派。黑漆大门紧闭,如同巨兽沉默的口,门上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幽光。

他们并未靠近,只在衙门外街角一处客人不多的茶摊坐下,要了一壶本地产的、滋味粗粝的绿茶,几碟瓜子花生,看似是走累了歇脚的寻常旅人,实则所有人的心神都系于那扇紧闭的县衙大门。戚睿涵看似随意地坐着,目光却不时扫过县衙周围的环境,包括侧门、围墙以及街面上的动静。

董小倩垂眸吹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耳朵却在捕捉着周围一切有用的信息。白诗悦和袁薇低声交谈着,像是点评着茶叶的优劣,实则是在交换着彼此的看法。刁如苑则借着整理衣裙的机会,观察着县衙门口守卫的换班情况。刘菲含看似安静,脑中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山木云子则坐得笔直,保持着东瀛武者特有的警觉,虽在喝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县衙大门。

时间在略显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茶壶里的水添了一次又一次。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县衙方向传来“吱呀”一声响,那扇黑漆大门从里面被打开。只见李铭和麦金德又一前一后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站在廊下的阴凉处,低声交谈起来。距离虽远,寻常人绝难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戚睿涵凭借穿越后日益敏锐、远超常人的耳力,再结合他刻意观察的唇语,依稀捕捉到了一些断续却关键的词语。

只听李铭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虽然刻意压低,但那不满的情绪依旧透过声音传递出来:“……账目……近来怎么越收越少?王府那边的用度,近来可是有些吃紧。”

麦金德躬身回答,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满了为难的神色,双手一摊:“王爷明鉴,非是下官不用心办事,实在是……实在是那帮泥腿子越来越奸猾,总是想方设法地推诿拖延,要么就是哭穷,要么就躲起来,这税……是越来越难收了……”

李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他们不交?那是你的手段还不够硬,胆子还不够大。把管理定得再高些,规矩再加严些。本王就不信,在这定远县,他们还敢翻了天不成!”他略一停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从明日开始,谁敢抗税不交,或者逾期拖欠,一经发现,立即施行十户连坐。左右邻里,互相监督,互相告发,看谁还敢做这个出头鸟!”

麦金德闻言,眼睛眨巴了几下,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试探性的提议:“王爷,其实……其实下官觉得,与其在这些穷骨头身上费力刮油水,收效甚微,还容易激起民怨,不如……不如直接加收那些富商和地主的,他们底子厚,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咱们……”

“糊涂!”李铭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尖锐的斥责,让麦金德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他们背后哪个没有京里、省里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是明令说了大户十五税一,可天高皇帝远,谁还能真个拿着尺子一家一家去量他们的田产、核算他们的账目不成?”

他语气稍缓,却更显阴冷:“告诉你,保险起见,不要去招惹那些大户。他们根基深,关系硬,逼急了,反咬一口,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就盯着那些老百姓收,他们人多,基数大,如同韭菜,割了一茬还能再长一茬。就算每人只收一点,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终究是能收上来的。这些人,无依无靠,最多也就哭闹几声,翻不起大浪。明白吗?”

麦金德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如同被点醒了梦中人,连连点头,谄媚地说道:“王爷高见,王爷深谋远虑。下官愚钝,下官明白了。还是盯着老百姓收,稳妥,省心。下官一定遵照王爷的吩咐,把规矩立起来,把这税收得妥妥当当!”

李铭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低声叮嘱了几句关于账目要做得“漂亮”、不要留下把柄之类的话,这才在随从的护卫下翻身坐上仆人牵来的骏马,马鞭轻扬,一行人蹄声得得,扬长而去。

麦金德一直躬身站在衙门口,直到李铭马队的烟尘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慢慢直起腰,掸了掸官袍前襟和下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倨傲与冷漠神情,转身,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踱回了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县衙大门之内。“哐当”一声,大门再次紧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茶摊这边,七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初春午后的阳光,热度渐增,透过老槐树稀疏的叶片缝隙洒下,在他们身上、桌上投下明明暗暗、晃动不安的光斑。茶水早已凉透,瓜子花生也无人再动。那光与影的交错,非但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反而更添了几分世事无常的恍惚与冰冷。

“十户连坐……盯着老百姓收……”白诗悦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从戚睿涵那里听来的词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冰冷,仿佛每一个字都凝结着寒意,“这就是我们……我们刚刚帮助建立的大顺?这就是陛下亲政后,所谓的‘宁定’年间?”她的目光有些茫然,投向远处街道上为生计奔波、面容模糊的百姓,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失落感攫住了她。

袁薇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她的目光也追随着白诗悦,望向那些蝼蚁般的众生,眼神复杂难言:“李岩将军、宋献策军师他们……若在天有灵,看到他们当年为之奋斗、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江山社稷,在地方上,竟是这般模样,官府与藩王勾结,如此盘剥百姓,不知会作何感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是为理想蒙尘而感到的痛心。

董小倩轻轻摩挲着粗瓷茶杯冰凉的边缘,眼神复杂地看向戚睿涵,又缓缓扫过众人:“朝堂之上,我们合力诛杀了司马门那等权奸,扶保新君,看似拨云见日,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可如今看来……这地方上的积弊,盘根错节,犹如原上的野草,烧了一茬,春风一吹,又生一茬,甚至更加茂盛。王爷、县令……他们已然在这天高皇帝远之地,自成一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利益藩篱,将陛下的仁政、朝廷的德意,曲解、篡改至此。上行下效,其弊甚于虎。”

刁如苑的商业头脑和对社会经济的敏感,让她立刻意识到了更深层、也更危险的后果:“定远县并非南北通衢大邑,也非鱼米丰饶之乡,赋税尚且如此苛重,吏治如此不堪。若其他地方官吏亦有样学样,上行下效,将此视为生财之道,长此以往,商旅必将视为畏途,裹足不前;民生必然凋敝,百姓困苦。所谓的‘四海升平’、‘宁定盛世’,恐怕……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空中楼阁,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她的语气沉重,带着一种预见性的忧虑。

刘菲含蹙着精致的眉头,她更关注技术发展与社会治理之间的关系:“我们带来的杂交水稻种子,或许能让田地增产,让百姓勉强吃饱肚子;我们参与改进的新式火器,或许能御敌于国门之外,保一时平安。可若吏治如此腐败,基层如此糜烂,再好的技术,再强的武力,恐怕也难保国家长治久安。根基若是腐朽了,再如何粉饰太平,大厦将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她的分析,冷静而犀利,直指问题的核心。

山木云子虽然对中原的官僚制度和赋税体系了解不深,但也听懂了大概。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化为一种了然,轻声用她那带着口音的汉语说道:“原来……强大的天朝,内部也有这样的蛀虫。看来,任何地方的阳光之下,都有照耀不到的阴影。权力与贪婪,似乎是跨越海域的共通之物。”她的感慨,带着一种超越地域的清醒与悲悯。

戚睿涵一直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扇紧闭的县衙大门,看到了其后更广阔、也更令人心悸的图景。他想起自己刚刚穿越之初,是如何殚精竭虑,劝阻吴三桂,联络南明残部,推动那艰难无比的联顺抗清大业,一心想要扭转那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屈辱的历史走向。

后来,他们为了更长远的目标,求取长生,亲眼见证王朝的兴衰更迭,甚至亲手参与缔造了这个看似更加强大、更有希望的华夏新朝。诛杀司马门,扶保新君李天淳亲政,更是以为扫清了最大的障碍,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时代即将来临。

可眼前这定远县发生的一幕,以及方才偷听到的那番对话,像一盆彻骨冰寒的冷水,将他心中那点因改变历史而生的欣慰与隐隐的自豪,浇得几乎熄灭,只余下缕缕青烟,带着焦灼的味道。

原来,推翻一个腐朽没落的旧王朝,建立一个崭新的帝国,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并不意味着阳光就能普照每一个角落。

旧的幽灵,会改头换面,依附在新的肌体上,继续吮吸着民脂民膏。权力的贪婪,官僚的欺压,胥吏的狠毒,并不会因为国号更迭、皇帝换人而自动消失。甚至,在“太平盛世”的掩盖下,在“新朝雅政”的招牌下,它们可能生长得更加隐蔽,更加肆无忌惮,因为人们往往会放松警惕,以为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消灭。

“淮南王李铭……县令麦金德……”戚睿涵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由最初的愤怒、失望,逐渐沉淀,变得如同淬火后的精钢,坚定而冰冷,“看来,我们计划中的这场春日踏青之旅,要暂时改道了。”

他站起身,动作并不迅猛,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稳力量。目光逐一扫过六位同伴。她们的脸上,有对不公的愤怒,有对未来的忧虑,有对现实的深思,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他相同的、不愿坐视不理、不能就此离去的决心。尽管她们来自不同的时代,拥有不同的经历和性格,但在这一刻,某种共同的信念将她们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这定远县的‘阴影’,”戚睿涵的声音平静,没有慷慨激昂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磐石般的坚定,“我们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当它不存在,不能掩耳盗铃,一走了之。”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象征着地方权力的县衙,“或许,我们无法一下子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但至少,可以从眼前这一处开始。总得有人,去试着点亮一盏灯,哪怕光芒微弱。”

阳光将他们七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坎坷的青石路面上,仿佛七柄出鞘的利剑,又像是七棵扎根于此的树木。身后的茶摊,伙计依旧在吆喝着添水,茶客们依旧在高谈阔论或沉默发呆;不远处的县衙,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亘古不变的巨兽;而定远县城,依旧在宁定元年的春光里,延续着它表面平静、内里波澜汹涌的日常生活。

只是,这七位身负秘密、拥有漫长时光的长生者的到来,以及他们在这明媚春光下悄然燃起的、那份不容小觑的决心,注定将在这片看似坚固无比的“阴影”之中,投入一颗足以引发连锁反应的、不安分的石子。

未来的涟漪将扩散至何方,此刻尚未可知。但改变,已经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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