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凡生活的幸福(1/2)
山间的雾气,在晨曦的温柔攻势下,终于不甘心地开始消散,化作无数晶莹的露珠,悬挂在草叶尖梢,折射着初升太阳金红的光芒。鸟儿们结束了清晨的第一次合唱,各自飞散开去,寻觅早餐,只留下几声零星的、慵懒的啼鸣,在山谷间悠悠回荡。蓝月湖褪去了夜晚墨色的深沉,在晨光中荡漾着细碎的、金子般的粼光,安静地拥抱着投入它怀抱的一切,包括那段被深埋的、关乎奇迹与痛苦的秘密。
山腰那栋孤零零的木屋,烟囱里开始升起一缕笔直的、青白色的炊烟,带着松木燃烧特有的清香,慢悠悠地融入湛蓝的天际,像是一封写给天空的、关于人间烟火的宁静信笺。
屋内,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漆黑的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木曲儿系着一条半旧的碎花围裙,正站在灶台前,小心地搅动着锅里翻滚的小米粥。金黄的米粒在乳白色的米汤中起伏,散发出温暖朴实的谷物香气。她微微侧着头,晨光透过木窗,在她专注的侧脸和纤细的脖颈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姚浏坐在窗边那张铺了软垫的藤椅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目光静静地追随着木曲儿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比起前段时日那骇人的死灰与透明感,已然多了几分属于活人的、实实在在的血色。那双曾经承载了太多超越常人负荷、时而湛蓝摄人、时而混乱痛苦的眼眸,此刻平静得像两泓深秋的潭水,清澈,内敛,倒映着屋内温暖的灯光和木曲儿的身影,再无半点异样的光芒与波澜。
封印仪式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那场针对意识根源的“手术”所带来的巨大消耗和灵魂层面的疲惫感,仍在缓慢地恢复中。他依旧容易感到疲倦,手脚有时仍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凉,需要木曲儿时常握在掌心呵暖。但那种时刻悬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坠入意识风暴或者被预知未来所吞噬的恐惧,已经彻底远离。他的记忆虽然还偶尔会泛起一些模糊的、不甚清晰的碎片,但不再具有冲击性和混淆真实与虚幻的能力,更像是久远梦境醒来后残留的、无关紧要的痕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小米粥的甜香、柴火的气息,还有……身边木曲儿身上那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青草般的自然体香。这些平凡到极致的味道,此刻充盈在他的肺叶里,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充盈的幸福感。他不再需要去“感知”他人的情绪海洋,不再需要去“窥探”未来的莫测片段,他的世界,重新变得简单、清晰,可以触摸。目光所及,是爱人忙碌的背影;耳中所闻,是粥饭滚沸的咕嘟声和窗外自然的絮语;心中所感,是这份劫后余生、褪去所有光环后,纯粹如初雪的相守。
这种感觉,真好。
“粥快好了,再煎两个鸡蛋好不好?”木曲儿转过头,对上他凝视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如同初绽的栀子花,干净而明媚,“你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要多吃一点。”
“好。”姚浏点点头,声音虽然仍有些中气不足,却不再是那种气若游丝的虚弱。他看着她转身从旁边的竹篮里取出两枚还带着母鸡体温的、外壳沾着些许草屑的土鸡蛋,动作熟练地在碗边磕开,透明的蛋清包裹着橙红的蛋黄滑入热油刺啦作响的锅里,瞬间鼓起诱人的焦边。这简单至极的画面,却让他看得有些痴了。
这就是他曾经在魂魄状态下,无比渴望却无法触及的人间烟火;这就是他获得超凡能力后,在纷扰与危机中,几乎要遗忘的生活本真。
吃过简单却温暖的早餐,木曲儿收拾好碗筷,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提议道:“今天天气真好,我们下山去镇上的集市走走吧?家里存的米面不多了,也该买些新鲜的蔬菜和肉食。老是麻烦苏雨他们送来,也太辛苦了。”
姚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封印能力带来的虚弱感尚未完全消退,他担心自己会成为她的负担。
木曲儿立刻看懂了他的顾虑,走到他身边,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语气轻快地说:“没事的,我们慢慢走,就当是散步锻炼了。你总不能一直闷在屋子里,晒晒太阳,看看热闹,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还有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如同普通夫妻般携手逛街的隐隐期待。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姚浏心中的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他反手握住她温热的手,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好,听你的。”
下山的路,他们走得很慢。木曲儿细心地搀扶着姚浏,遇到稍微陡峭或者不平整的地方,便会更加用力地支撑住他。姚浏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步伐有些虚浮,但呼吸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身上的暖意,以及身边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平和。
他不再需要分神去警惕周围可能存在的恶意,不再需要压抑体内可能躁动的能量,他可以完全地将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与美好之中。他甚至有兴致停下脚步,指给木曲儿看一株形状奇特的野菌,或者聆听一会儿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樵夫砍柴声。
小镇的集市,坐落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平地上,远远就能听到鼎沸的人声,闻到各种食物、牲畜、土产混杂在一起的、鲜活而生动的气息。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蔬菜的农妇高声吆喝着水灵灵的当季菜蔬,翠绿的黄瓜、鲜红的番茄、带着泥巴的胡萝卜堆成了小山;卖猪肉的摊主手起刀落,利索地分割着新鲜的猪肉,案板发出有节奏的砰砰声;活鸡活鸭被装在竹笼里,发出咕咕嘎嘎的叫声;还有卖竹编器具的、卖粗布衣服的、卖廉价却式样新奇的小玩意的……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木曲儿紧紧挽着姚浏的手臂,小心地护着他,避免他被拥挤的人流撞到。她熟门熟路地穿梭在摊位之间,时而停下来,拿起一把青菜仔细看看,时而跟相熟的摊主讨价还价几句。
“王婶,这豆角怎么卖?”
“哎呦,木姑娘来啦!老价钱,三块一斤,你看多水灵!”
“便宜点嘛,王婶,我多买点。”
“行行行,看在你常来的份上,两块八,最低啦!”
姚浏安静地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为了几毛钱认真地跟摊主软语商量,看着她仔细地挑选着西红柿,专拣那些熟透透软、颜色最红润的,只因为他以前随口说过喜欢吃软一点的西红柿拌糖;看着她称好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盘算着是中午做红烧肉还是留着晚上包饺子……这些琐碎到极致的日常,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波澜壮阔的冒险都要动人心魄。
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群散发出的、混杂着各种欲望、疲惫、喜悦、焦急的模糊情绪场,如同一个喧闹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背景音。但这感知被削弱到了极致,不再能清晰地分辨出具体的念头,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精神上的负担或冲击。这感觉,就像是一个高度近视的人戴上了度数刚好的眼镜,世界变得清晰,却不再刺眼。
在一个卖土布的老奶奶摊位前,木曲儿看中了一块蓝底白花、图案素雅的土布,摸着布料厚实柔软,便想买下来给姚浏做一件夏天穿的褂子。
“奶奶,这布怎么卖?”
老奶奶耳朵似乎有些背,木曲儿又问了一遍。
“三十五一块,姑娘,自家织的,耐穿!”老奶奶伸出三个手指,又伸出五个手指,大声说道。
木曲儿觉得稍微有点贵,正想再问问,一旁的姚浏却轻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低声说:“挺好的,买了吧。”
木曲儿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姚浏很少在这种小事上主动发表意见。但她没多想,还是依言付了钱。
离开摊位后,木曲儿才好奇地问:“怎么突然想要这块布了?颜色对你来说会不会太素了点?”
姚浏沉默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熙攘的人群,声音很轻地说:“那个老奶奶……我好像能感觉到,她好像很需要这笔钱,大概是急着给家里的小孙子买药……”
木曲儿愣住了,抬头看着他平静的侧脸。这是他能力封印后,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及自己残存的感知。不是预知未来,不是洞察人心,仅仅是一种……模糊的、基于情绪的直觉和同情。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木曲儿的心头。她挽紧了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嗯,买了挺好。你穿着一定很舒服。”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的姚浏,才是最好的。褪去了所有神异的光环,洗尽了铅华与痛苦,回归到一个会因同情而心软、会因为阳光和集市而感到愉悦的、真实的、有温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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