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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连环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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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一愣:“给襄嫔娘娘?”

“嗯。”

孙妙青又捻起一颗葡萄,语气里带着几分看戏不嫌事大的促狭。

“就说,听闻襄嫔娘娘为宫中事务劳心费神,本宫于心不忍,特意送些补品,让她好生将养。”

“另外,替我捎句话。”

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就说,本宫听闻一句古话,觉得极有道理——”

“‘智者不入险地,退一步,海阔天空’。”

春桃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孙妙青靠回软枕,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头那对小生命传来的、充满活力的胎动。

戏台子已经搭好,主角也快被逼上绝路了。

总得有人在台下敲敲边鼓,好心提醒一下主角该怎么唱,不是吗?

她嘴角的笑意,比窗外的雪景更加清冷,也更加期待。

就等着看。

启祥宫那位聪明人,到底会不会唱她递过去的这句词了。

****

启祥宫。

曹琴默一回来便屏退了所有人。

她独自坐在殿内,殿宇空旷,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盏边缘,看似平静,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御花园那屈辱的一幕。

甄嬛那些话,根本不是哀求。

是警告。

是淬了毒的蜜糖,包裹着最阴狠的算计,一个字一个字地喂进她耳朵里。

“第一个被拖下水的,就是您!”

甄嬛想要借她的手,除了年世兰。

皇后更是乐见其成,等着她去当这把杀人的刀。

她好不容易才从翊坤宫那个泥潭里爬出来,明面上投靠了皇后,眼看就要拨云见日。

怎么能再被卷进去,为旁人作嫁?

她抬眼,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发髻上那支华丽夺目的翔鸾步摇。

这支步摇,是皇后赏的荣耀。

也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

她被架在了火上,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音文轻手轻脚地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雕漆食盒。

“主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春熙殿的慧嫔娘娘,派人送了一盏上品的血燕来。”

音文的语气里藏着一丝异样。

“还……还替慧嫔娘娘捎了句话。”

曹琴默眼皮一抬,眸光瞬间锐利起来。

“说什么?”

“慧嫔娘娘说,‘智者不入险地,退一步,海阔天空’。”

音文复述完,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曹琴默的指甲,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旁人听来,这是旁观者的风凉话,甚至是敲打。

唯有她,这个在刀尖上行走了半辈子的人,瞬间品出了其中真正的滋味。

孙妙青是在告诉她,别按着甄嬛和皇后给的路走。

向前是悬崖,那就后退。

可后退,不是认输。

她打开食盒。

一盅炖得晶莹剔透的血燕,用白瓷衬着,那红色,红得惊心,也红得恰到好处。

那不是补品。

那是孙妙青递过来的一条路。

是提醒她,别忘了自己最大的武器是什么。

不是心计,不是狠毒。

而是“示弱”。

是扮演一个“心软办了坏事的蠢人”。

一瞬间,曹琴默彻底想通了。

她不能杀,也不能等。

既然甄嬛要她当刀,那她就把这把刀,恭恭敬敬地,递到皇帝面前去!

一个早已在她心中盘旋,却不敢轻易动用的念头,此刻终于找到了破土而出的勇气。

她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褪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而决绝的平静。

“音文。”

“奴婢在。”

“备轿。”

音文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她知道,主子已有了决断。

“主子要去哪儿?”

曹琴默看着窗外沉沉的天色,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养心殿。”

轿辇在寂静的宫道上无声滑行。

一如曹琴-默此刻沉静如深渊的心。

养心殿内,皇帝正对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出神。苏培盛垂手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御花园里的那场“巧遇”,小厦子早就一五一十地回报了。

皇帝听后,只捻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

甄嬛的心思,越发多了。

竟想逼着曹琴默对年氏下手。

他正思忖着如何处置,才能既安抚身怀龙裔的甄嬛,又不显得自己被后宫妇人牵着鼻子走,便听见殿外通传。

“襄嫔娘娘求见。”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将那枚黑子扔回了棋盒。

他想要的台阶,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培盛引着曹琴默进来时,她已冻得嘴唇发白,仿佛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一进温暖如春的殿内,她便直直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触地,声音里是刻意压抑却更显真实的颤抖。

“臣妾……臣妾有罪,请皇上降罪!”

皇帝坐在案前,并未起身,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臣妾不敢!”

曹琴默伏在地上,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臣妾愚钝无能!当初只见年答应可怜,一时心软,才斗胆在皇上面前求情,却不想……却不想如今反倒让臣妾陷入两难之境!”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满脸都是一个蠢人办砸了事后的无助和恐惧。

“今日在御花园,莞嫔妹妹因畏惧年答应,竟当众哭求于臣妾。莞嫔妹妹身怀龙裔,金尊玉贵,若有半点闪失,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可年答应又是臣妾曾求情保下之人……臣妾夹在中间,食不下咽,寝不安寝!臣妾……臣妾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说罢,她重重地磕下头去,泣不成声。

“臣妾无能,无法周全,甘愿受罚,只求皇上垂怜,莫要因臣妾的缘故,让莞嫔妹妹担惊受怕,伤及龙胎!”

皇帝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目光深沉如海。

这番“坦诚”的哭诉,这番“无能”的请罪,来得妙,来得正是时候。

她将甄嬛的逼迫、自己的为难和盘托出,主动将“管束不力”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给了他一个发落年氏的绝佳理由。

一个心软、无能、却忠心护着龙裔的嫔妃。

良久,皇帝才长叹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与威严。

“你的两难,朕明白了。你当初为年氏求情,朕念你一份旧情。但如今既无法周全,便是失察之过。”

他看着曹琴默,缓缓道:

“朕便罚你两月月俸,闭门思过,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曹琴默浑身一颤,巨大的庆幸几乎让她虚脱。

计划,成了。

“臣妾……心服口服,谢主隆恩!”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殿外,声音冷了下来。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年答应言行无状,惊扰六宫,着即日起禁足于翊坤宫,无朕旨意,不得出宫门半步。”

“嗻。”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曹琴默身上,已然带上了几分安抚的温和。

“你回去吧。朕自会派人去安抚莞嫔,让她安心养胎。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臣妾……遵旨。”

曹琴默擦干眼泪,叩首谢恩后,才在苏培盛“娘娘请”的声音中,虚软地站起身。

走出养心殿,冷风一吹,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赢了。

用两月月俸和一场滴水不漏的表演,将自己从甄嬛和皇后的算计里摘得干干净净。

她不再只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是能和慧嫔联手,撬动整个棋局的、活生生的玩家。

****

曹琴默走出养心殿时,腿是软的。

冷风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那股刺骨的凉意,反倒让她虚浮的脚步踏实了些。

她赌赢了。

在皇帝那里,她用一场完美的示弱,换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她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因为她清楚,真正的审判,在景仁宫。

她抬头望向远处那片巍峨的宫殿,琉璃瓦在灰败的天色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主子,咱们回启祥宫吧?您脸色太差了。”音文的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曹琴默摇了摇头,拢紧了身上的斗篷。

“不。”

“去景仁宫。”

这一关,她躲不掉。

与其等着皇后派人来“请”,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去,还能显得更有诚意。

景仁宫内,一炉上好的金丝楠木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殿内那股子无形的寒气。

皇后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金剪,修剪一盆姿态虬劲的腊梅。

她剪得很专注,一剪,一停,仿佛那不是花枝,而是某个不听话的人的命运。

曹琴默进来时,皇后连头都未抬。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中,将头伏得低低的,只看得见地上光可鉴人的金砖,映出自己惨白的侧脸。

殿内死寂。

只有剪刀修剪花枝时,那轻微的“咔嚓”声。

一声。

又一声。

每一声都像是剪在曹琴默的心上。

她不敢抬头,只能这么跪着,任由那无声的压力将她的脊背一寸寸压弯。

许久,皇后终于放下了剪刀。

金剪与银盘相触,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响动。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半分情绪。

“本宫听说,你去养心殿了?”

曹琴默强撑着站起身,却不敢完全站直,依旧躬着身子,一副卑微恭顺的模样。

“是,臣妾……臣妾有罪。”

“哦?”

皇后终于抬眼看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一抹堪称慈和的笑意。

“你何罪之有?皇上不是只罚了你两个月月俸,让你闭门思过么?可见皇上还是疼惜你的。”

这话说的越是体贴,曹琴-默心里的寒意就越重。

她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这次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哽咽。

“娘娘!臣妾愚钝!臣妾辜负了您的信任!”

她不再辩解,只是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臣妾怕自己处置不当,坏了娘娘您的大计,更怕年答应那疯狗真的伤了龙裔,到时候追查下来,会牵连到娘娘您!”

“臣妾实在没法子了!只能用这个最蠢笨的法子,去皇上面前请罪,把事情闹大,让皇上亲自处置了那个祸害!”

“如此,才不会脏了娘娘的手!”

“臣妾知道自己办砸了,请娘娘降罪!”

说罢,她便一下下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在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皇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可那双凤眸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

仿佛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

“你的意思是,你为了保全本宫,才自作主张,跑到皇上面前去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

“臣妾不敢!”曹琴默伏在地上,浑身抖得厉害,“臣妾只是太害怕了!臣妾没用!请娘娘责罚!”

皇后终于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那柔软温热的手指触到曹琴默冰凉的手臂,让她控制不住地一哆嗦。

“傻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皇后的声音里满是怜惜,动作温柔得像一个慈爱的姐姐。

“你也是为了宫里安稳,为了龙裔着想,本宫怎么会怪你呢?”

她用帕子,轻轻为曹琴默拭去脸上的泪痕。

“只是,你这么一闹,皇上虽将年答应禁足,可到底还是留了她一条命。”

皇后叹了口气,幽幽地开了口。

“一个被禁足的疯子,才最可怕。”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日日夜夜地想着,该怎么报复。”

“莞嫔那里,怕是更不能安心了。”

曹琴默的心猛地一沉。

“那……那该如何是好?”她顺着皇后的话,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皇后笑了,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本宫倒是有个法子,既能安抚莞嫔,又能让你将功补过。”

曹琴默立刻站了起来:“请娘娘吩咐,臣妾万死不辞!”

“坐下说。”

皇后将她按回绣墩,语气越发和缓。

“年答应被禁足在翊坤宫,饮食份例总要有人盯着。旁人去,本宫不放心。”

“不如,就由你每日亲自去翊坤宫走一趟,亲自盯着她用膳。”

曹琴默遍体生寒。

让她每日去见年世兰?

这哪里是差事,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日日煎熬!

年世兰恨她入骨,见了她,还能有命在?

“妹妹别怕。”

皇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本宫会派两个得力的嬷嬷跟着你。你只管把饭菜送到,看着她吃下,说几句规劝的话便可。”

“这也是做给旁人看的。”

皇后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落进曹琴默的耳朵里,却重逾千斤。

“让所有人都瞧瞧,你这个襄嫔,是如何以德报怨,是如何替本宫分忧,又是如何安抚六宫的。”

“温宜也大了,该懂事了。”

“你这个做额娘的,总要为她多积攒些福报才是。”

温宜。

这两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曹琴默的命门上。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明白了。

皇后这是在告诉她,她的女儿,她的一切,都攥在景仁宫的手里。

她没有选择。

巨大的无力感与屈辱感席卷而来,曹琴默低下头,声音艰涩无比。

“臣妾……遵旨。”

这一刻,她脑中忽然闪过春熙殿那位慧嫔娘娘的话。

“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啊,她退了一步,避开了甄嬛的算计。

可这一退,却退进了皇后为她准备的、更深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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