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今儿谁先闻到了糊味(2/2)
她明白了。
不是更换一口物理的锅,而是要更换这整个被污染的“锅”——这个正在被毒化的评价体系,这个正在被篡改的集体味觉。
不能靠揭发,不能靠对质,那只会陷入对方预设的官僚泥潭。
要用最直接、最原始、最无法辩驳的方式,唤醒所有人的身体记忆。
她立刻拨通了两个号码。
一个打给西市冻肉库的老吴,一个打给北桥下那个独眼的、靠捡拾废品维持着一个小灶点的老人。
“老吴,独眼叔,我需要你们帮忙。”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我们来办一场‘真味夜’。”
消息没有通过任何官方渠道,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书面记录。
它像一句耳语,从老吴的灶台传到下一个街区,从独眼老人的破碗递到另一个拾荒者手中。
“今晚,不做饭,不蒸馒头。”
“只熬一锅清水白粥,配一碟自家腌的老咸菜。”
“不为吃饱,只为吃对。”
这个奇怪的约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全城两千多个有名或无名的灶口。
无人署名,无人组织,仿佛是这座城市在寒夜里做的一个共同的梦。
那一夜,万籁俱寂。
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两千多处同时升起的、最朴素的白色蒸汽。
当第一口清淡却米香四溢的白粥滑入喉咙,许多人当场就愣住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味道——大米原本的清甜,在口腔里慢慢化开,温暖着冰冷的胃。
一个壮汉捧着碗,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进粥里:“妈的……原来……原来饭是这个味儿……”
哭声是会传染的。
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
人们不是在为饥饿哭泣,而是在为一个正在被偷走的、最基本的东西哭泣。
三天后,安宁局的代表主动约谈了司空玥,表情复杂地告知,局里将立刻启动对“应急粮标准”的全面优化和升级。
司空玥没有接下这份功劳,也没有提及任何阴谋。
她只是从怀里递过去一沓纸,那是一份匿名汇编的《百姓饭感录》,上面全是这两天从各个灶口收集来的、用各种笔迹手写的短句。
“米要嚼得出甜味。”
“汤上面得飘着油花才香。”
“孩子吃东西的时候,应该是笑着的。”
对方看着那些质朴到近乎幼稚的句子,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收下东西,转身离席。
司空玥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当晚,她归家途中,再次路过那个桥洞下的小小灶摊。
那个曾刻下“猫饭·人份”的女孩老板,正在更新墙上的菜单。
今日供应:记得吗?
灶台前,女孩正抓着一个老人的手,让他用指尖蘸一点盐,再用舌头去试:“我妈以前总说,菜咸了,大不了多喝几口水。可要是淡了,就是把做饭的人给忘了。”
司-空玥在阴影里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深夜,她独坐在家中,窗户紧闭,四周一片死寂。
忽然,一股极淡的糊味,若有若无地飘了进来。
不是火灾的浓烟,也不是饭菜烧焦的气味,而是一种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焦香,像是谁在用一口很久没用的铁锅,干烧着什么。
她猛地起身,冲到窗边向外望去,整条巷子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无人察觉这丝异样。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沉睡的屋顶,望向城南废弃小学的天台。
那里,属于陈三皮的那口朝天铝锅,在无风的寒夜里,竟发出一阵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微震颤。
锅底那行模糊的家训,在清冷的月光下,泛出一种幽蓝的微光。
司空玥没有动,她只是从口袋里取出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没有按下播放键,只是对着它,轻声说道:
“这一次,没有人想当神,可还是有人想把我们变成牲口。”
话音刚落。
“叮”的一声脆响,从极远处的城市上空传来,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弹了一下冰冷的锅盖,像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笑。
而在城市无数个依旧亮着微弱灯火的角落里,那些刚刚重新尝到米饭真味的人们,在睡梦与清醒的边缘,也仿佛闻到了那一丝熟悉的糊味。
有人翻了个身,轻声问向黑暗中的同伴:“今儿……谁先闻到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却无比清醒的回答。
“我早就闻到了,就等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