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香口难开(1/2)
第一日,李崇德还保有内侍监副使的体面。
他端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对阿念送来的三餐嗤之以鼻,只当这是沈流苏故弄玄虚的下马威。
香狱之内,窗明几净,除了过分的安静,与寻常囚室并无二致。
一缕极淡的青烟从角落的铜兽香炉中升起,气味清冽,如山巅雪莲,吸入肺腑,反倒让他因被捕而烦躁的心绪平复不少,头脑愈发清明。
他冷笑,这便是所谓的酷刑?
未免也太小看他李崇德了。
第二日,香气变了。
不再是清冽的雪莲,而是一种似有若无的焦糊味,夹杂着一丝腐朽的甜腥。
这味道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不安,脑中总是不自觉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大火,浓烟,还有那夜值守时,从东宫深处飘来的、让他汗毛倒竖的诡异香气。
他开始坐立难安,清明的头脑此刻成了最大的折磨,让他无法昏睡,只能清醒地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第三日,第三种香被点燃。
那是一种混合着鹿茸灰的南酸枣烟,气味辛辣刺鼻,熏得人眼眶发酸,心火中烧。
这股焦躁的气息,与前两日积累的恐惧和清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
李崇德开始夜夜惊醒,每一次闭上眼,都会坠入同一个梦魇。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火海边缘,烈焰舔舐着华美的殿宇,耳边充斥着婴儿凄厉的啼哭与女人绝望的哀嚎。
那不是幻觉,那是他尘封了十年的记忆,当年沈家被抄家灭门,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京城,他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冷眼旁观。
沈流苏所焚的三种香,每一种都暗藏玄机。
清明香,以醒神草和薄荷为主,非但不安神,反而强行唤醒他的神识与良知;迷心香残烬,正是模拟“醉梦引”燃烧后残留的气息,精准勾起他对那段过往最原始的恐惧;而南酸枣烟,则完美复刻了当年沈家宅邸被焚毁时,大量珍贵木料与香料混合燃烧的独特焦木气息。
这三重气味,如三柄尖刀,精准地刺入他记忆深处最罪恶、最恐惧的角落,日夜不停地凌迟着他的灵魂。
阿念严格遵守着沈流苏的命令,每日只在送饭时,面无表情地问上一句:“那晚,是谁让你换的香?”
其余时间,他便在牢门外静静陪坐,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这沉默的压力,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令人窒息。
终于,在第七日清晨,当阿念再次推开牢门时,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的李崇德猛地从地上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我说!我全都说!”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是崔太后!是当时的崔贵妃!是她找的我!”
阿念蹲下身,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将随身携带的录事簿和炭笔准备好。
“她说……只要我办成这件事,就能保我李家三代富贵!”李崇德浑身剧烈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可我没想害人啊!我真的没想害死太子!我只是……我只是按她的吩咐,换了送往东宫的那个香炉里的引芯!”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那天夜里,真正的沈家贡香根本就没进东宫!送进去的,是一个用‘醉梦引’熏透了的空香匣!我……我只是换了个匣子!我以为只是让太子殿下睡得不安稳,好让陛下厌弃他……我不知道那香会要人命啊!”
拿到这份字字泣血的口供,阿念立刻呈给了沈流苏。
他原以为首使会即刻将其作为铁证,上报天听。
然而,沈流苏看完,只是平静地将供状折好,放入袖中。
她并没有半分急于呈报的模样,反而下达了一道让阿念匪夷所思的命令。
“将李崇德从香狱转移至百草苑的偏院,好生看管。找个可靠的医女,每日为他针灸安神,用最好的药材为他调理身子。”
外界很快便传言四起:“香政司首使心慈手软,竟善待谋害皇嗣的奸宦?”“沈流苏此举,莫不是想拉拢内侍监?”
面对种种揣测,沈流苏只通过香政司的文吏,对外淡淡回应了一句:“他罪在身,但魂尚可救。”
此言一出,非但没有平息议论,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宫中众人只觉得这位新晋的香政司首使行事愈发高深莫测,既有雷霆手段,又有菩萨心肠,让人完全看不透。
只有阿念明白,沈流苏此举,既是彰显她宽严并济、掌控全局的姿态,更是釜底抽薪,悄然切断了崔氏一党杀人灭口的所有可能。
李崇德活着,且活在她的眼皮底下,就如同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悬在崔太后和崔家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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