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胜利到来(1/2)
民国三十四年的春,风里还带着残冬未散的冷意,却已裹着一股不同以往的躁动——那是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期待,是焦土上新芽破土的生机。朱成碧站在苏北根据地的土坡上,望着远处田埂上弯腰忙碌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叠得整齐的纸条。纸条是陈玄三天前从前线捎回来的,字迹比往常潦草,墨水洇开了几处,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却透着股抑制不住的急切:“德国投降了,日军必乱,速将鲁南急需的电台零件送往前线,助总反攻。”
风从黄河故道吹来,带着点泥土的腥气,把纸条的边角吹得微微发卷。朱成碧想起三年前的上海十六铺码头,也是这样的春天,陈玄蹲在食肆后巷的仓库里,借着煤油灯的光打磨装粮的铁皮筒,铁皮屑落在地上,像碎掉的星光。那时他们连运一袋糙米都要躲着日军的铁探子,巡逻艇的探照灯扫过江面时,连呼吸都要屏住;而现在,他们跟着根据地的运输队走在土路上,身边有八路军战士背着枪护送,路过村口时,总有穿打补丁棉袄的百姓递来热红薯,连扎羊角辫的孩子都知道,“送零件的叔叔阿姨是帮着打鬼子的”。
“朱同志,该走了!”运输队的老张在前面喊,他肩上扛着个半旧的木箱子,箱子上用红漆画着个十字——里面装的是要送往前线的急救包,“再晚赶不上渡口的船,鲁南那边的同志还等着零件修电台呢,耽误了反攻可不是小事!”
朱成碧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袋,快步跟上队伍。土路两旁的柳树已经发了新芽,嫩黄的枝条垂在解冻的河面上,偶尔有银灰色的小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裤脚上,凉丝丝的,却让人心里发暖。她想起去年冬天离开上海时,路易在洋行里跟她说的话:“太平洋上的美军已经逼近日本本土,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给日军最后一击。”当时她还半信半疑,总觉得胜利还很遥远,可现在才知道,历史的车轮转得比想象中更快——1945年5月8日,德国签署无条件投降书的消息传到根据地时,整个村子都放起了鞭炮,有的老人还对着北方磕头,说“苏联红军打得好,终于把希特勒这恶魔打垮了”。
运输队走了三天两夜,白天顶着风赶路,晚上就住在沿途的兵站或百姓家里。路过被日军烧毁的村庄时,能看到断墙上还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标语,有的百姓正在废墟上清理砖石,准备重建房屋,见了运输队,就热情地拉着他们进屋喝碗热粥。有个姓王的大爷,家里的房子被日军烧了,儿子跟着八路军打仗去了,他却笑着说:“房子烧了能再盖,儿子打鬼子是光荣事,等鬼子被打跑了,啥都有了。”
第四天清晨,他们终于到了鲁南前线的渡口。远远地,就听见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炮声,不是日军那种有气无力的冷炮,而是八路军反攻时密集又有力的迫击炮声,像闷雷滚过天际。陈玄就站在渡口的老槐树下等着,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八路军军装,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旧棉絮,脸上沾着点硝烟的黑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看见朱成碧,他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背包,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却难掩激动:“你可来了!电台就差这几个零件,修好就能跟延安直接通话,明天攻打临沂的命令就靠它传下去了!”
他拉着朱成碧往前线指挥部走,路上的担架队不断从身边经过。有的伤员缠着渗血的绷带,却还在哼着《八路军军歌》,调子不太准,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有的医护人员手里端着刚煮好的汤药,小跑着跟在担架旁,嘴里念叨着“再坚持会儿,到了后方就能换药了”。指挥部设在一个废弃的小庙里,庙里的菩萨像被小心地移到了角落,腾出的空间里摆着张拼接的木板桌,桌上摊着张泛黄的军用地图,红笔圈出的日军据点密密麻麻,蓝笔标注的反攻路线像一把把尖刀,直插敌人腹地。
“你看这里,”陈玄指着地图上“临沂”两个字,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日军的主力都被调去东北守关东军了,这里只剩一个联队,装备差,士气也低,咱们明天一早发起进攻,争取中午就能拿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份折叠的电报,“延安刚传来的消息,美军在新墨西哥州试爆了一种叫‘原子弹’的武器,威力大得很,据说能炸平一座城。延安的同志分析,美军很可能会在八月初把原子弹投到日本本土,到时候日军肯定撑不住。还有,苏联也在远东增兵了,看样子是要对关东军动手,咱们得趁这个机会,把山东的日军都赶出去,为全国总反攻铺路。”
朱成碧凑过去看电报,上面的字迹很小,却字字千钧。她想起1942年冬天,松井在上海食肆里跟他们说的“日军要跟德国夹击苏联”,那时的日军何等嚣张,占领了大半个中国,还扬言“三个月灭亡中国”;可现在,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缩在据点里,连粮食都要靠抢百姓的,连士兵的饭团里都掺了糠。她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袋,里面是路上用随身带的面粉烤的芝麻饼,还带着点余温:“路上怕你饿,烤了点饼,你跟指挥部的同志分着吃,明天打仗得有体力。”
陈玄接过油纸袋,小心翼翼地打开,芝麻的香气混着麦面的甜香瞬间散开。他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从上海十六铺的暗巷到鲁南前线的土坡,从偷偷摸摸运炒面到跟着部队参与反攻,这三年多的日子像一场漫长又艰难的梦,现在终于要迎来梦醒的时刻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攻打临沂的号角就吹响了。朱成碧跟着医护队在后方的临时救护所待命,能清晰地听见前方传来的枪声、爆炸声,还有战士们“冲啊”“杀啊”的呐喊声。太阳刚从东边的山头上探出头时,前方传来了捷报:临沂城破了,日军投降了!
她跟着医护队往城里跑,路上能看到举着红旗的八路军战士从身边跑过,有的战士胳膊受了伤,却还挥舞着手里的枪欢呼;有的百姓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鸡蛋、馒头,往战士们手里塞,嘴里喊着“谢谢你们,把鬼子赶跑了”。到了临沂城头,朱成碧看见陈玄正站在城楼上,跟几个战士一起把五星红旗升起来——那面红旗是用红布缝的,边角还有点歪,却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比任何东西都要耀眼。
城门口的空地上,日军俘虏们低着头站成一排,手里的枪被整齐地扔在地上,有的俘虏还在小声啜泣,不知道是害怕被惩罚,还是后悔参与了这场战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俘虏面前,指着城墙上的弹坑,声音颤抖着说:“俺们临沂城,被你们炸得稀巴烂,俺的孙子就是被你们的飞机炸死的……可俺们中国人有骨气,没怕过你们!”周围的百姓也跟着附和,有的说“把他们关起来,让他们给俺们修房子”,有的说“只要他们真心悔改,以后别再打仗了,就饶了他们”。
朱成碧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起上海桥洞下蜷缩的难民,想起苏北渔村里帮着藏物资的渔民,想起路易洋行里那些为反法西斯胜利欢呼的洋人,他们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山河归位,等着炊烟再起,等着孩子们能在没有炮火的阳光下奔跑。
七月的鲁南,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正午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连吹过的风都带着股热气。朱成碧和陈玄跟着运输队,把药品、武器和粮食送到各个反攻前线,足迹遍布了大半个山东。他们走过被日军烧毁的村庄,看到村民们在废墟上搭起简易的草屋,女人们在河边洗衣,男人们在田里耕种,孩子们在村口追逐打闹,虽然日子还苦,却有了生气;路过被破坏的铁路线时,能看到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在抢修铁轨,有的工人还是从前的铁路工人,说“等铁轨修好了,就能把山东的粮食运到东北前线,运到上海,让更多人能吃饱饭”。
一天傍晚,他们在一个叫“夏镇”的小镇上休整。镇子不大,却很热闹,街上有卖菜的、修鞋的,还有摆小摊卖针头线脑的,偶尔能看到穿军装的八路军战士走过,百姓们都会热情地打招呼。镇子的中心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挂着个大喇叭,每天都会播放新闻和革命歌曲。那天傍晚,喇叭里突然传来了英文新闻,虽然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但从围着听的美军顾问兴奋的表情里,能看出是天大的好事。
后来才知道,美军在7月16日于新墨西哥州试爆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威力相当于两万吨tNt炸药。延安很快传来了详细消息:这种武器能瞬间摧毁一座城市,美军计划在八月初将其投到日本本土,迫使日本投降。
“原子弹……”陈玄拿着延安发来的电报,眉头紧紧皱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报边缘,“那得是多大的威力?日本的老百姓会不会……”
朱成碧也沉默了。他们恨日军的侵略,恨他们烧杀抢掠,恨他们让无数中国家庭家破人亡,可真到了要用这么残忍的武器时,心里却五味杂陈——那些日本百姓,尤其是孩子,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不该为军国主义者的罪行买单。运输队的老张蹲在地上抽着旱烟,吐出的烟圈在空气里慢慢散开,他叹了口气说:“俺知道你们心软,可没办法啊,日军不投降,战争就结束不了,咱们前线的战士还在流血,还有多少家庭等着亲人回家?只有让日军彻底怕了,他们才会放下武器。”
朱成碧想起前几天在前线看到的场景:一个十八九岁的战士,腿被日军的炮弹炸伤了,却还笑着说“俺没事,等伤好了还能打鬼子”;一个医护人员,为了救伤员,自己被流弹击中,牺牲时手里还攥着没上完的绷带。她知道,老张说得对,为了更多人的和平,有时候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八月六日那天,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各个根据地——美军在日本广岛投下了原子弹!夏镇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有的说“这下日军该知道怕了”,有的说“希望他们赶紧投降,别再打了”,还有的老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愿老天保佑,别再有更多人受苦了”。
朱成碧和陈玄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河水缓缓流过,水面上倒映着晚霞,红彤彤的,像血的颜色。陈玄突然说:“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大家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在上海开你的食肆,我就帮你挑水、劈柴,咱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朱成碧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快了,胜利就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回上海,把朝歌食肆重新开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给难民们熬粥,给需要帮助的人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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