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腕骨碎·齿间溢血冷笑还(1/2)
萧绝拄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那口郁结于心头的鲜血喷出后,胸腔间的剧痛稍缓,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寒意。
影一跪在柴房门外,头颅深埋,不敢看屋内景象,更不敢看萧绝此刻的表情。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还萦绕在空气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脊背上。
雁回关失守。
心腹爱将周奕阵前倒戈。
甚至宣称是奉了他萧绝的密令!
荒谬!恶毒!彻头彻尾的陷害!
可这陷害来得如此精准,如此致命!恰好在他刚刚质疑冷焰通敌、并几乎要亲手掐死她的时候!恰好在他即将亲征、威望正隆的顶点!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的目光猛地甩回地上那个女人的身上。
冷焰蜷缩在那里,依旧狼狈,依旧脆弱,脖颈上他留下的指痕狰狞可怖。她正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她的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则捂着脖颈,指尖微微颤抖。
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惊魂未定的受害者。
可是……
萧绝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刚才擦拭脸颊血迹的那只手。那动作……太快了,太冷静了。在经历了那样的窒息和惊吓之后,一个真正濒临崩溃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去擦拭脸上的血点?那动作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和冷漠。
还有她此刻的咳嗽和颤抖。表演得无懈可击,足以骗过世上九成九的人。
但他不是那九成九。
他是萧绝。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踩着无数骸骨登上权力巅峰的摄政王!他对危险和欺骗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灵光乍现,那些关于缩骨伤痕的推断,关于密室潜入的怀疑,此刻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或许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布防图一定是她偷的,周奕的背叛一定是她策划的。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她甚至可能……可怕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那种被愚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雁回关失守、比周奕背叛,更让他愤怒欲狂!那是对他智商、对他权威最极致的羞辱!
「咳……咳咳……」冷焰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她抬起泪眼朦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萧绝,声音破碎而充满后怕,「王……王爷……您……您没事吧?」那语气,仿佛还在关心他这个刚刚差点掐死她的人。
萧绝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迹,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带着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极度危险的压迫感。他脸上的暴怒和崩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没有再去看门外跪着的影一和那封该死的急报。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女人。
他一步一步,再次走向冷焰。
铁靴踩在地面的碎草上,发出窸窣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柴房里,却如同重鼓,敲在人的心上。
冷焰似乎被他这种诡异的平静吓到了,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中重新蓄满了惊恐的泪水:「王爷……?」
萧绝在她面前停下,蹲下身。这次,他没有再粗暴地掐她,而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因为常年握剑和练武,指腹带着薄茧。这只手,刚刚还沾着他自己的血。
此刻,这只手却极其缓慢地、甚至称得上「温柔」地,伸向了冷焰那只一直无力垂落在身侧、手腕有着细微旧疤痕的右手。
冷焰的身体瞬间绷紧!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想要将手缩回,但似乎又因为恐惧而不敢动弹,只能任由那只冰冷的手,如同毒蛇般,缓缓地、精准地,覆上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那些浅白色的、细微的旧痕。
「这伤,」萧绝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确实很像是不小心被瓷器划伤留下的。浅,细,而且有些年头了。」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冷酷,慢慢划过那些疤痕。
冷焰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哦?是吗?」萧绝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可本王怎么觉得,这疤痕的走向,尤其是关节处的这几道细微的扭曲……更像是因为长期进行某种特殊的、违背人体常理的活动,比如……缩骨之类的柔术,关节反复脱臼又复位,韧带拉伸受损后,才会留下的独特印记呢?」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是一把冰冷的锥子,直刺核心!
冷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刚才窒息时更加苍白!她的呼吸骤然停止,连伪装出来的哭泣和颤抖都僵住了。
「王……王爷……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她试图辩解,但声音里的慌乱已经无法完全掩饰。
「听不懂?」萧绝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残酷的弧度,「没关系。本王可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话音未落——
那只原本只是轻覆在她手腕上的手,猛地五指收拢!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她的腕骨!
「呃!」冷焰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和缓冲!
萧绝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狠戾,他扣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也瞬间跟上,以一种极其专业、极其冷酷的手法,猛地向反方向一掰!同时大拇指狠狠压向她手腕最脆弱的关节处!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炸响在寂静的柴房里!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终于从冷焰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伪装,不是表演,而是彻彻底底的、无法忍受的剧痛所带来的本能反应!
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扔进油锅的虾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所吞噬!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的右手手腕,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可怕的角度弯曲着!
碎了。
被萧绝毫不留情地、硬生生地掰断了!
萧绝甚至没有松开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只已经变形的手腕,仿佛感受着骨骼错位的触感,欣赏着她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和无法抑制的惨叫。
「现在……」他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因剧痛而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声音如同魔鬼低语,「想起来了吗?关于本王的书房密室……关于那份不翼而飞的布防图……关于你是如何像一只老鼠一样,从那些肮脏的、不为人知的通道爬进去的……?」
冷焰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试图抑制那丢人的惨叫,但破碎的痛呼还是不断从齿缝间溢出。她的脸色白得像鬼,汗水顺着鬓角流淌,和眼泪混合在一起。
巨大的疼痛几乎要摧毁她的意志。
但她知道,她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一旦晕过去,就真的全完了。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脸。
疼……
钻心的疼……
但比疼痛更甚的,是滔天的恨意!
「呵……」她忽然笑了起来。一边因为剧痛而倒抽着冷气,一边从喉咙深处挤出断断续续的、扭曲的笑声。
萧绝的眉头狠狠一拧:「你笑什么?!」这笑声,比刚才更让他心烦意乱,暴戾丛生!
都到了这个时候!手腕被他亲手折断!她居然还在笑?!
冷焰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臂上!用尽全力!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才借助这自残带来的短暂刺激,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淹没理智的剧痛。
她抬起头,嘴角还沾着她自己的鲜血,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直直地射向萧绝。
「我笑……我笑王爷您……咳咳……」她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嘲讽,「……只会……对女人用刑……逼供……」
「您那么厉害……那么算无遗策……咳咳……怎么……就查不出……谁才是真正……背叛您的人呢?」
「周奕倒戈……您很意外吗?」她的笑容变得极其恶劣,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您难道忘了……周奕的兄长……周铭……是怎么死的了吗?」
萧绝的瞳孔骤然一缩!
周铭……
那是三年前,他争夺摄政王大位时,一个站错队的、微不足道的将领。被他以谋逆罪下令处决,全家流放。周奕当时还只是个低阶军官,因为与兄长关系并不亲密,且确有才干,才被他提拔重用……
他早就忘了这件事!甚至从未将周奕和周铭联系起来过!
「看来……王爷贵人多忘事……」冷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笑得更加畅快,尽管每笑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您提拔他……重用他……觉得他感恩戴德……却不知道……他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为您……送上这致命的一击……」
「这份‘投名状’……您可还……满意?」
「您说……这布防图……若是周奕自己……早就通过其他渠道……献给兀术的呢?」她艰难地喘着气,却字字如刀,「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撇清自己……并将所有嫌疑……都完美地嫁祸给别人的机会……」
「比如……一个刚刚‘偷’了布防图……并因此失宠被囚的……北狄公主?」
「王爷……您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萧绝的身体僵硬了。扣着冷焰断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周奕……是为了报仇?
这一切,是为了嫁祸冷焰?
逻辑上……似乎完全说得通!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刚才的推断……他对冷焰用刑……
「不……不可能……」萧绝下意识地否定,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混乱,「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除非——」
「除非什么?」冷焰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针,「除非我是同谋?王爷,动动您的脑子!若我是周奕的同谋,他此刻大功告成,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我置于死地?让我这个‘窃图者’活着,不是更能坐实北狄的罪名,更能掩护他吗?」
「他为何要画蛇添足,非要把嫌疑引回他自己身上?!」
「只有一个解释……」冷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掩护任何人。他就是要让您怀疑,让您混乱,让您在盛怒之下,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恨您!他要的不仅仅是雁回关,不仅仅是军功!他要的是您众叛亲离!要的是您身败名裂!要的是您……死无葬身之地!」
「他故意留下线索,让您怀疑到我身上。因为他知道,以您的多疑和狠辣,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嫌疑!您一定会来逼问我,折磨我……」
「而无论您在我这里得到的是否认还是承认,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冷焰直视着萧绝那双剧烈震荡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审判:
「——您会浪费时间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
「您会因私废公,在战事最紧要的关头,为了一个女人滞留后方。」
「您会因为严刑逼供、甚至错杀和亲公主,而授人以柄,让朝野非议,让军心浮动!」
「看啊,王爷……」她嘶哑地笑着,举起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弯曲着的断手,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勋章,「您……已经……一步步……走进他为您设下的……圈套里了……」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看着您……如何亲手……毁掉自己的威望……毁掉自己的理智……就够了……」
柴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冷焰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萧绝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混乱的呼吸声。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脸上血色尽失,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情绪:震惊、愤怒、怀疑、恍然、以及一种深深的、冰冷的恐惧。
是对周奕算计之深的恐惧。
更是对自己可能再次判断失误、再次落入圈套的恐惧!
如果冷焰说的是真的……
那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岂止是愚蠢?简直是自掘坟墓!
「王爷!王爷!」影一焦急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军情紧急,诸位将军还在等您示下!雁回关后续该如何处置?周奕逆贼的家眷是否立即收押?请王爷速做决断!」
决断?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决断?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两个完全不同的真相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
一个是冷焰通敌,狡猾如狐,演技超群,将他耍得团团转。
一个是周奕复仇,处心积虑,一石多鸟,利用了他的多疑和冷焰的身份,布下了一个恶毒无比的局。
他该相信哪个?
他还能相信谁?!
「噗——」急火攻心之下,萧绝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只有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他看着地上那个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用那种冰冷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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