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疑心种·太后拈香祷「孽缘」(1/2)
夜更深了,慈宁宫内的混乱却并未完全平息。
小桂子的惨叫声如同冰冷的楔子,一下下敲打进每个人的骨髓里。庭院中那滩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污,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和恐惧气息,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宫殿女主人的绝对权威和疯狂。
宫人们面色惨白,眼神躲闪,行走间踮着脚尖,恨不得化作一缕青烟,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响,便会招来灭顶之灾。彼此之间再无交流,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信任的基石已在猜忌和检举中彻底崩塌,只剩下赤裸裸的提防和恐惧。
太后吕氏被徐嬷嬷和两个大宫女颤巍巍地扶回了正殿。经过这一夜的连番刺激、愤怒和恐惧的极致透支,她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如同一件被揉皱的华服,萎顿在凤榻之上,只剩下急促而微弱的喘息。
「都…都退下…」她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徐嬷嬷留下…」
宫人们如蒙大赦,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轻轻掩上了殿门。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些令人窒息的血腥和混乱,但殿内弥漫的压抑和惊惶却丝毫未减。
徐嬷嬷端来一碗新煎的参汤,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太后唇边:「娘娘,您多少喝一点,提提神…您这一天水米未进,身子怎么熬得住啊…」
太后没有像之前那样打翻,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就着徐嬷嬷的手,勉强啜了几口。温热的参汤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浸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点知觉。
「你说…」太后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飘忽,「哀家是不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徐嬷嬷心中一惊,连忙道:「娘娘您这是哪里话!您是真凤临世,千秋鼎盛!不过是些宵小作祟,一时障目罢了…」
「障目?」太后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密布,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一次是障目,两次三次呢?刺客能摸到哀家床边!魇镇之物能埋到哀家宫苑里!现在连哀家身边不起眼的小太监,都能掏出不该有的东西!徐嬷嬷,你告诉哀家,这慈宁宫,还是哀家说了算吗?这宫里的人,哀家还能信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震颤,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徐嬷嬷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徐嬷嬷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挣脱,只能强忍着安慰:「娘娘息怒!您是一国之母,天下至尊,这宫里宫外,自然都是您说了算!那些个背主忘恩的东西,查出来一个处置一个,绝不姑息!您千万保重凤体,万不可为了这些腌臜事伤了心神…」
「处置?呵呵…」太后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松开了手,目光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哀家处置得还少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得安宁?先是惠妃…现在又是谁?是谁不肯放过哀家?是谁?!」
「惠妃」两个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开关,让太后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徐嬷嬷脸色微变,连忙压低声音:「娘娘,慎言啊…惠妃娘娘都故去那么多年了,陛下也…」她及时刹住话头,小心地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太后却仿佛被触动了某根隐秘的心弦,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喃喃自语:「是啊…都那么多年了…可有些债,欠下了,是不是永远都还不清?她是不是…从来就没离开过?一直在看着…等着看哀家的报应…」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意味。殿内的烛火似乎也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投下幢幢鬼影。
徐嬷嬷听得后背发凉,连忙岔开话题:「娘娘,您就是太累了,胡思乱想。要不老奴扶您去佛堂静静心?给菩萨上柱香,念念经,什么邪祟都不敢近身的。」
「佛堂…对,佛堂…」太后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挣扎着要起身,「菩萨…菩萨会保佑哀家的…会的…」
徐嬷嬷和两个大宫女连忙上前,搀扶起虚弱不堪的太后,一步步走向正殿西侧的暖阁。那里被布置成了一间小巧却极其精致的佛堂,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终日香烟缭绕。
冷焰垂首躬身,混在几个负责掌灯和捧香的低等宫女之中,跟着进入了佛堂。她心跳平稳,眼神低顺,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惊魂未定、唯唯诺诺的小角色。
佛堂内,玉观音宝相庄严,慈悲俯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息,似乎能让人宁心静气。
宫女们点燃了更多的蜡烛,将佛堂照得亮如白昼,仿佛要驱散一切阴霾。
徐嬷嬷亲自取来三支上好的檀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恭敬地递给太后。
太后接过香,双手却颤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无法将香稳稳地插入香炉。徐嬷嬷赶忙上前帮忙。
终于,三炷清香插入炉中,青烟袅袅升起。
太后怔怔地望着那缕缕青烟,仿佛要通过它们,窥视另一个世界的答案。她缓缓跪倒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开始无声地诵念经文。
所有宫人都安静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佛堂内一时间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和太后那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诵经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后的诵经声渐渐停止,她只是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像。
就在众人跪得膝盖发麻,以为太后快要睡着或者晕厥过去时,她忽然极其轻微地、含混不清地吐出了一句话。
声音极低,如同梦呓,但在极度寂静的佛堂里,却清晰地钻入了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的耳朵里。
「惠妃…你的债…何时能清…」
「……」
跪在后面的冷焰,猛地抬起了头,虽然瞬间又低了下去,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致的震惊和凛然!
惠妃?!
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在慈宁宫听到!卷4末尾,太后与灰衣人密会时,就曾提及「惠妃旧案」!而此刻,太后竟然在神志恍惚间,于菩萨面前再次提到了这个名字!还说什么「债」?何时能清?
这绝非寻常!惠妃之死,果然与太后吕氏有莫大关联!而且,听这语气,太后对此事似乎心存…亏欠?或者说,恐惧?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山露出一角,散发出诱人却又危险的寒气。冷焰的心脏抑制不住地加速跳动,但她强行压下所有情绪外露,将头埋得更低,耳朵却竖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太后似乎并未察觉自己失言,或者说,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又沉默了许久,才在徐嬷嬷的轻声呼唤中,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疯狂和恐惧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混合着悔恨、怨毒和极度疲惫的复杂神色。
「扶哀家起来。」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徐嬷嬷连忙将她搀扶起来。
太后最后看了一眼那尊白玉观音,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转身,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和威严,虽然中气不足,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慈宁宫即日起,没有哀家的手谕,许进不许出。徐嬷嬷,给哀家盯紧了,再有丝毫风吹草动,唯你是问!」
「嗻!老奴遵旨!定当严密看守,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徐嬷嬷赶紧跪下领命。
「还有,」太后的目光扫过佛堂内跪着的所有宫人,包括冷焰,「你们也都给哀家把嘴巴闭紧了。刚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给哀家烂在肚子里。若让哀家在外面听到半个字,」她顿了顿,声音陡寒,「就不是杖毙那么简单了。哀家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枷锁,套在了每个人的脖颈上。宫人们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保证:「奴婢\/奴才不敢!奴婢\/奴才什么也没听到!」
太后这才似乎满意了一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都退下吧。徐嬷嬷,安排人守夜,其他人,都回房待着,没有吩咐,不准随意走动。」
「嗻。」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退出了佛堂,各自散去。冷焰也随着人流,回到了分配给低等宫女居住的拥挤耳房。
耳房里通铺冰冷,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头油和汗水的味道。几个同屋的宫女显然也吓坏了,缩在各自的铺位上,无声地流泪或发呆,没人有心思交谈。
冷焰默默地在最角落的一个铺位躺下,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毫无睡意。
太后那句含糊的忏悔(或者说抱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惠妃…债…
她想起卷4时,偷听到太后与灰衣人的对话,提及惠妃非自缢,乃先帝赐鸩酒。而萧绝似乎一直以为生母是自尽,因而性格扭曲。
如今看来,太后吕氏在惠妃之死中,扮演的角色绝非旁观者那么简单!「债」这个字,太值得玩味了。是执行先帝命令的无奈?还是更深层次的参与?甚至…是主谋之一?
这深宫之中的秘辛,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
而太后此刻的精神状态,显然也处于崩溃的边缘。极度的恐惧和多疑,让她变得既危险,又…有机可乘。
一个计划的大胆雏形,开始在冷焰心中慢慢勾勒。或许…她可以不用急着离开慈宁宫。这座混乱而危险的宫殿,本身就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情报宝库和复仇的舞台。太后吕氏,这个昔日的加害者,如今被恐惧折磨的可怜虫,或许能成为她揭开往事真相、甚至反击萧绝的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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