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龙战武昌：烬土忠魂（2/2）

“大人，地道！太平军在挖地道！”一名亲兵慌张地跑来，指着堡垒角落的地面，那里的泥土正在微微隆起，隐约能听到下方传来的“沙沙”声，“他们……他们肯定埋了炸药！”

李续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快步走下望楼，来到堡垒中央的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在一张宣纸上颤抖着写下绝命书。他的手劲很大，笔尖几乎要将宣纸戳破，字迹却因手臂的颤抖而歪歪扭扭。写到“臣力竭矣，未能保湖北，愧对大清，愧对伯涵”时，一滴滚烫的泪水突然落在宣纸上，将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他深吸一口气，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写道：“望胡巡抚与曾大帅整军再战，剿灭‘逆贼’，重振大清。湘右营八百弟兄，虽死无憾，唯愿以血明志，以死殉国。”

写完最后一个字，李续宾将绝命书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叫来一名心腹亲兵：“你立刻从堡垒后侧的密道突围，将这封信交给胡巡抚。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中，告诉他，湘右营虽亡，却绝不屈服！”

亲兵接过绝命书，泪水瞬间涌出眼眶，他单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放心！属下就算拼了性命，也定会将信送到！”说罢，他转身快步跑向堡垒后侧的密道，那是李续宾早已挖好的逃生通道，原本是为了在危急时刻突围，如今却成了传递绝命书的唯一希望。

李续宾看着亲兵消失的背影，缓缓拔出腰间的古铜剑，剑尖指向天空。他走到堡垒中央的火药桶旁，那里堆放着二十桶火药，是他为死守堡垒准备的最后手段。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火星在暮色中闪烁，映着他决绝的脸庞。

“湘右营的弟兄们！”李续宾的声音穿透火焰与硝烟，传遍整个堡垒，“今日我等身陷绝境，却绝不能向‘逆贼’低头！我等乃大清的忠臣，乃孔孟的信徒，今日便以死明志，让黑风军与太平军知道，我湘军的骨头，有多硬！”

剩余的四百余名湘军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呐喊：“以死明志！绝不屈服！”声音震得堡垒的木柱微微颤抖，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都被压过。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是他们为“大清”与“孔孟之道”殉葬的时刻。

李续宾看着眼前的士兵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猛地将火折子凑近火药桶的引信，火星点燃引信，“滋滋”的声响在混乱的战场上格外清晰，引信上的火苗如同毒蛇的信子，朝着火药桶爬去。

“杀！”

就在这时，堡垒下方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吼声。太平军土营的地道已挖到墙基下，赖裕新亲自点燃了炸药罐的引信。“轰隆”一声巨响，二十桶炸药同时爆炸，气浪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将堡垒的墙基炸得粉碎。整座堡垒剧烈摇晃，木柱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石块与木屑如雨点般落下，砸在士兵们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山腰处的黑风军炮兵见状，立刻进行炮火覆盖。七十多门九磅炮同时轰鸣，实心弹如黑色的冰雹，朝着摇摇欲坠的堡垒猛扑而去。第一发炮弹击中堡垒的望楼，整座望楼轰然倒塌，烟尘冲天而起；第二发炮弹落在火药桶旁，“轰隆”一声巨响，二十桶火药被引爆，气浪将整个堡垒掀上半空，木柱、石块、尸体如雨点般砸落，连山腰处的炮兵都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地上。

王九击与韦俊在山脚下，被气浪掀得连连后退。两人重重摔在地上，身上沾满了尘土与碎石。当他们挣扎着爬起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矗立在山顶的堡垒已化为一片废墟，烟尘滚滚，将整个山顶笼罩在一片灰雾中，碎石与残肢散落在废墟四周，鲜血顺着山坡蜿蜒而下，在山脚下汇成一道暗红的溪流。

“咳……咳咳……”

一名年轻的黑风军炮手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左臂被碎石砸中，鲜血顺着袖管流淌，却依旧死死抱着身边的九磅炮炮身。这是他参军后的第一战，从成都府出发时，他曾对母亲说“打完胜仗就回家”，可如今，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的手指还保持着装填炮弹的姿势，指尖紧紧攥着一枚实心弹，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滴在炮身上，与冰冷的精铁融为一体。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鲜血，然后重重倒在炮身上，再也没了声息。

韦俊看着眼前的废墟，沉默了许久。他走到废墟边缘，拨开散落的碎石与木屑，目光在一堆残肢中搜寻着。良久，他终于看到一具身着青色儒衫的尸体——那是李续宾，他的身体被碎石砸得血肉模糊，手中却依旧紧紧握着那卷染血的《孙子兵法》，书页被鲜血浸透，却依旧保持着打开的姿势，停留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那一页。

“来人。”韦俊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敬重，“将李续宾的尸体从废墟中挖出，以敌将之礼安葬。”

太平军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石与残肢，将李续宾的尸体抬到一块平整的石板上。韦俊亲自为他整理好凌乱的儒衫，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然后让人找来一块木板，当作临时的棺木。

王九击走到韦俊身边，看着李续宾的尸体，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李续宾是敌人，是黑风军的死对头，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湘军将领的忠诚与骨气，足以让人敬佩。

“他是个可敬的对手。”王九击的声音低沉，“以敌将之礼安葬，是他应得的荣耀。”

韦俊点点头，目光落在李续宾紧握《孙子兵法》的手上：“他一生信奉孔孟之道，以‘卫道’为己任，虽立场不同，却也算是个忠臣。只可惜，他选错了效忠的对象。”

夕阳的余晖透过烟尘，洒在废墟与尸体上，将整个洪山山顶染成一片暗红。黑风军与太平军的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阵亡的弟兄与湘军士兵的尸体分别抬到不同的地方，准备进行安葬。炮声与厮杀声早已平息，只剩下风声与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顶上回荡，诉说着这场惨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