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第208天 托梦(3)(1/2)
清晨六点,我站在火车站台上,手中攥着返回原城市的车票。
距离我离开,仅仅过去了不到二十四小时。这二十四个小时里,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我不再是那个从容不迫的入殓师,不再是那个相信自己从不出错的专业人士。我是一个被噩梦追逐的人,一个可能参与了一个可怕错误的人,一个需要答案的人。
火车进站了,比我来时的那趟更老旧,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布料混合的气味。我找到座位——这次是硬座,没有卧铺可选。周围的乘客大多昏昏欲睡,有人打鼾,有人低声交谈,有人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发呆。
我试图整理思绪。如果超市收银员的闲聊和论坛上的帖子是真的,那么王德发老人现在应该在医院的ICU。我需要找到是哪家医院,需要确认他的状况,需要知道...真相。
但这意味着我必须面对可能的事实:我可能真的为一个活人做了入殓准备。而这个事实,足以摧毁我八年来建立的全部职业信念。
“女士,需要饮料吗?”推着售货车的乘务员经过。
我摇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就是这双手,触碰了那位老人,为他清洁、化妆、穿衣。如果当时他还有意识,他能感觉到我的每一个动作吗?他能听到我对他说“王老先生,咱们开始吧”吗?
火车继续前行,城市轮廓逐渐清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气味。仅仅离开一天,却感觉像是离开了很久。
下车后,我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前往殡仪馆。我需要先找李师傅谈谈。
周一的殡仪馆总是格外忙碌。停车场几乎停满,告别厅外有几组家属在等待,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悲伤。我绕到员工入口,用旧门禁卡试了试——居然还能用。系统可能还没来得及注销我的信息。
进入内部走廊,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花香、还有那种无法形容的“殡仪馆气息”。几个前同事看见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潇潇?你怎么回来了?忘了东西吗?”小张问,他是我带过的徒弟之一。
“有点事找李师傅。”我简短回答,不想多解释,“他在哪儿?”
“应该在二号告别厅,有个告别仪式刚结束。”
我点点头,快步走向二号厅。在门口,我看见了李师傅。他穿着整洁的黑色西装,正在与家属交谈,表情庄重而充满同理心。这是我熟悉的李师傅——专业、稳重、值得信赖。
他看到我时,眼神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对家属说了几句,然后向我走来。
“潇潇,你怎么回来了?”他压低声音,“不是说去新城市了吗?”
“我需要和您谈谈,关于王德发老人。”我直截了当地说。
李师傅的表情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我们办公室谈。”
他的办公室很小,堆满了文件和档案。墙上挂着一张老旧的全家福,还有一个“优秀员工”奖状。他示意我坐下,自己关上门。
“说吧,什么事?”他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听到一些传言,”我盯着他的眼睛,“关于王德发老人可能还活着的传言。”
李师傅的表情没有变化:“什么传言?”
“有人说,他被送到殡仪馆时还有生命体征,只是非常微弱。有人说,他在ICU。”我步步紧逼,“是真的吗?”
李师傅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潇潇,我昨天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因为我有疑问,李师傅。”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感觉到过他的脉搏,虽然很微弱。我感觉到过他的呼吸。而您检查得那么快就确定了...太快了。”
“快?”李师傅挑起眉毛,“我检查了五分钟,用了听诊器。这算快吗?”
“对于一个可能处于假死状态的人来说,五分钟可能不够。”我说出了那个词,“假死状态,生命体征微弱到仪器都检测不到。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不是没有先例。”
李师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坚定起来:“潇潇,你在这个行业八年了,你知道规矩。医院出具死亡证明,我们接收处理。我们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做二次医学鉴定。那是医生的工作。”
“但如果我们有怀疑...”
“我们没有怀疑!”李师傅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当时没有怀疑,现在也没有。那是一个已经去世的老人,我们按照程序为他提供了体面的服务。仅此而已。”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什么。李师傅的目光很坚定,几乎可以说是坚定得过头了。
“那么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我问。
“传言就是传言。”李师傅站起身,显然希望结束对话,“殡仪馆这种地方,总是有各种谣言。有人说看到遗体动了,有人说听到声音了,都是心理作用。你是专业人士,不应该被这些影响。”
我也站起来:“李师傅,如果有什么您没告诉我...”
“潇潇。”他打断我,语气变得温和,“听我说。你刚刚开始新生活,不要被这件事困扰。把它放下,向前看。有时候,过度执着于某些问题,只会让自己痛苦。”
他拍拍我的肩,这个动作以前让我感到安心,现在却让我感到不安。
“我还有工作,”他说,“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家休息吧。或者回新城市去,开始新工作。”
我知道从李师傅这里得不到更多信息了。我点点头,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但我不打算放弃。
离开殡仪馆,我决定去医院打听。王德发老人是从医院送来的,如果有后续,医院应该知情。
问题是我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档案上可能有记录,但档案在李师傅的办公室里,我无法查看。
站在殡仪馆外,我思考着下一步。突然,我想起梦中老人的家——那个有桂花树的客厅。如果那个梦不只是梦,如果它真的反映了老人的生活...
我记得梦中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照片,似乎是老人的全家福。背景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小区,楼房很旧,但绿化很好。
还有一个细节:茶几上有一份报纸,我瞥见了日期——是上个月的某一天。报纸的名称是《城市晚报》,这是本地的报纸。
如果我能找到老人的家,也许能从邻居那里得到信息,至少知道他原来住哪家医院。
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座城市有成千上万个老小区,几乎每个小区都有桂花树。
我拿出手机,搜索“王德发”这个名字,加上本地的限定词。搜索结果大多是无关信息,有一个同名的退休教师,但年龄不对。没有住院信息,没有讣告,什么都没有。
这很奇怪。按理说,如果老人去世,家属会发讣告,至少会在小区公告栏贴通知。但什么也没有。
除非...他没有真正去世。
我决定去本市最大的几家医院碰碰运气。先去第一人民医院,那是离殡仪馆最近的综合性医院。
医院的询问处排着长队。轮到我时,接待员头也不抬:“姓名?”
“我想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位叫王德发的老人住院?大概七十八岁,心脏病。”我说。
“什么科?”
“可能是心内科,或者重症监护室。”
接待员在电脑上查询,几秒钟后摇头:“没有这个人。”
“您确定吗?可能用其他名字登记?或者...”
“没有就是没有。”接待员不耐烦地说,已经准备接待下一个人。
我连续跑了三家大医院,结果都一样:没有王德发这个患者的记录。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老人确实已经去世了,传言只是谣言?
站在第三家医院的大厅里,我感到一阵迷茫和疲惫。也许李师傅是对的,我应该放下这件事,回到新城市,开始新生活。
但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潇潇女士吗?”一个年轻的女声,听起来有些犹豫。
“我是。您是哪位?”
“我...我是王雅。王德发的孙女。”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王...王德发?那位老人?”
“是的。我爷爷。”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听说...听说您是他...最后一程的入殓师。”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惊讶地问。
“我从殡仪馆问到的。我说...我是家属,想感谢入殓师,他们给了我您的号码。”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我需要见您。可以吗?”
“当然,当然可以。”我立刻说,“你在哪里?”
“我在爷爷家。地址是光明路78号,桂花小区3栋201室。”
桂花小区。梦中的那个小区名字。
“我马上过来。”我说。
挂断电话,我感到一阵复杂情绪:有找到线索的兴奋,有即将面对家属的紧张,还有对可能真相的恐惧。
光明路离这里不远。我打车过去,一路上思绪纷乱。孙女想见我?为什么?是为了感谢,还是为了质问?
桂花小区果然如梦中一样,是个老式小区,楼房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墙壁斑驳,但绿化很好。现在是秋天,小区里弥漫着桂花甜腻的香气。我找到了3栋,走上二楼。
201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
“请进。”是电话里那个年轻女声。
我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和梦中一模一样。
老式的客厅,简单的家具,墙上挂着泛黄的照片。窗户开着,桂花树的枝叶几乎探进屋里。茶几上甚至真的有一份《城市晚报》。
唯一的区别是,房间里不止一个人。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眼睛红肿,显然是王雅;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老人的儿子;还有一个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李师傅。
他坐在那里,看见我进来,表情复杂。
“潇潇,你来了。”他说,声音低沉。
“李师傅?您怎么...”我困惑地看着他。
“潇潇女士,请坐。”中年男人站起身,示意我坐下,“我是王德发的儿子,王建国。这是我女儿小雅。而李师傅...他今天早上联系了我们。”
我坐下,目光在三人之间移动。气氛很沉重,不像是简单的感谢。
“首先,我要感谢您为我父亲做的一切。”王建国说,语气正式但真诚,“虽然情况...特殊,但您的专业和细致,我们都看在眼里。小雅看了父亲最后一面,说父亲看起来很安详,这给了我们一些安慰。”
“最后一面?”我抓住这个词,“您是说...老人已经...”
“今天凌晨去世了。”王建国低声说,“在ICU里,最终没能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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